耶律大石胯下健马越驰越快,在大军前面疾穿而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仿佛眼前之人,还是带领他们的无敌统帅!在无数双热切的目光当中,耶律大石摘下头顶金盔,用尽全力扬在空中。
“............在辽东平乱,踏平二十余州的是谁?”
底下沉寂一下,呼喊声猛的爆发出来:“是我们!”
“在燕山之阳,讨平巨寇张亮的是谁?”
呼喊声更大:“是我们!”
“在白沟河,杀得十五万宋军尸横遍野,败退二百余里。在我军前不敢出营半步的是谁?”
呼喊声似乎席卷了整个燕京城。震得宿鸟离林,铜钟响应:“是我们。是我们!”
“是谁以这么一只孤军。南征北战,苦苦维系着大辽,苦苦支撑危局,哪怕天崩地裂,仍不稍却,至死方休?”
呼喊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将所有人全部笼罩其间!
“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
耶律大石缓缓勒马,在呼喊声中合上自己金盔,单臂傲然南指:“那就出兵去,再将南人杀一个片甲不留,某只在燕京城头看着你们!某若在,大辽就在!”
欢呼声音从军阵深处爆发,直到每一个角落。不管契丹奚人,还是渤海汉儿,都发疯一般挥舞着手中兵刃,敲击着**膛,无数匹健马长声嘶鸣,本来显得颓唐的士气,在他们无敌统帅这么一席话中,就再度激昂如初!
萧干只是立马在耶律大石身后,冷冷一笑。
在雄州城外校场,上演着和燕京城差不多同样的一番景象。
先期抵达雄州的环庆军主力。本来就在这里的泾原军一部和胜捷军主力,数万人马,在雄州城外平地上站的整整齐齐。这次再度北伐,官家下了好大本钱,连北伐大军身上战袄,都全部换了崭新的。单单是这些东西,就让几路转运使忙得四脚朝天。
宋人军阵,齐整厚重处更过于辽人骑军,立于原野,无数支长矛如林一般伸展而出。秋日阳光一照。就有如钢铁的海洋一般映日遮天。还有更多民夫,在远处观望着此等军势,站得满坑满谷都是,宋人承平日久,不少内地各处应役而来的民夫,如何见过此等大军校阅景象。只是大张了嘴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宋人军将,勒马立于阵前,一个各脸色都如黑铁也似。哪怕上次败得如此之惨的环庆军,当初也是西军劲旅。自然有大宋第一等强兵的尊严和骄傲。败得如此窝囊,要是从此不振,倒也罢了。可是突然出现一个萧言,率先北渡,一下将局势翻转过来,又再度有了北伐的机会,而且已经有传言,这次环庆军,仍然是当面主力!
这些环庆军战士,忍受其他诸路西军白眼已经足够。现在又给他们一个洗刷前耻的机会,jūn_rén血气,自然鼓动。萧言以几百兵就能压迫辽人北撤,他们环庆军又如何做不到?更别说环庆军统帅刘延庆这次已经当了全军的都统制,好处到手,也要卖卖力气,好好振刷了一番军中士气,现下环庆军上下,都是鼓足了气力,准备在再度北伐之役当中打出一个样子出来!
正因如此,这宋人军阵,肃杀严整,同仇敌忾之气,还要过于辽人军马三分!
在所有人都静静等候当中,就看见数十骑战马,在百余胜捷军白梃兵骑士簇拥下,如龙而至。还有数名骑士张着青色罗盖,罗盖之下,正是童贯的高大身形。在他身后,老种小种,姚古刘延庆,还有马扩他们。都是一身戎装,紧紧跟随。宋人大将,几乎群集于此。场中宋军目光,不自觉的都在寻找一个陌生身影。直到在童贯右手身侧,看到一个身形修长,披着御赐银甲,身后红色披风高高飘扬的年轻将领,大家这才动容。
是不是此人就是已经名动天下的萧言?此子眉清目秀,怎么看怎么象一个温文的读书人,却不知道为什么黑着一张脸。看他形容,谁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能带着几百人,牙一咬就扑向辽人大军的人物!
宣帅就是要将底定幽燕的头功,交给他么?
大队人马奔到近前,就看见童贯猛地一抖缰绳甩开从人,冲出了罗盖。他只是回头朝着萧言招了招手,萧言会意,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树大招风了,反正自己连答应白梃兵的蠢事都做了出来,现在其他事情还怕个求。只是一声不吭的跟着童贯策马冲出,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其他将领,都放慢了马速,互相对望一眼,脸上神色各有各的精彩。都转着各自的心思。只有刘延庆打着哈哈:“萧宣赞此行任重,宣帅看重于他,那是该当,那是该当!”
萧言只是催马疾驰,别人此时怎么想,他已经懒得去管了。在第一时间,他就感受道了数万双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其中羡慕,佩服,质疑交杂在一处。让人只是目眩神驰。既然不必想将来的事情,那么现在自己就要享受这一刻属于自己的荣光!
这一切,不是靠自己拍马钻营,也不是靠着祖荫赢来的。自己取得的这一切成就,都是赤手空拳,和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都远隔了一千年!
头顶天空广袤,身侧兵甲如林,数万虎贲目注于己。在这一刻,萧言从来没有这样的问心无愧。不管老子做了什么样的决断,做了什么样的蠢事,至少老子正大光明,不负这新的人生!
至于将来,无非就是拼命向前而已。在这个时代,自己才觉得活得像一个男人!
童贯虽然68岁的年纪了,但是典兵日久,在马上身形依然矫健非常。他和萧言一前一后,只是在大军阵前奔驰,从这头一直穿到那一头,无数将士的目光只是缓缓的追寻着他们的身影而移动。在他们奔到军阵尽头,打马回来之际,不知道是哪个军官先下了号令,军阵深处爆发出一声呼喊:“万胜,万胜!”
呼喊声随即遮天盖地而响,每名宋军将士都举起了手中兵刃,只是声嘶力竭的大呼:“万胜,万胜!”
周遭远处满坑满谷的民夫,同样看得惊心动魄,大军每一举动,这钢铁波浪就翻腾咆哮一般涌动。这就是他们应役而来,挣扎余泥泞道路当中,拿出吃奶气力转运物资所供应的大宋大军!在这一刻,所有一路的辛苦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一些民夫同样举起了拳头,被感染得跟着大呼:“万胜,万胜!”
童贯和萧言二人,从军阵尽头又奔了回来。直到军阵的前面正中之处。童贯脸色闪闪发光,纵然是这些年怠惰了许多,可是在这大军之前,他仿佛又找到了当初率领西军,为大宋拓边千里,打得西夏不敢越过横山的微风豪气!
他猛地扬起了一只手,军阵的欢呼声,顿时嘎然而止,童贯扫视全军一眼,振臂大呼:“我等全军,将再度振旅而北,一扫白沟小挫之辱!上慰官家垂顾,下为你们自己搏一个封妻荫子!话不多说,努力向前的,某家有的是犒赏官位,退缩不进的,也要直到军法不是耍处!”
毕竟上了年岁,声嘶力竭的吼那么几句,童贯已经觉得中气有点接不上来。回头一招手,萧言已经板着脸策马而前,和童贯并肩而立。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几乎带着声音,一下转到了他的身上。
童贯一指萧言,大呼出声:“这就是我大宋萧宣赞!**说降郭药师。单骑而冲耶律大石大营,领四百人马北渡白沟,夺下**,更旌旗西指,辽人四军大王萧干领数万之骑。不能当萧宣赞一击,只是赢得仓皇北顾。现在萧宣赞又为我大军前锋!燕京不值一取!”
替萧言吹嘘完,童贯转头向萧言低笑一声:“萧宣赞,某该做的都做了,今日就让你这大功臣,来宣告大军誓师北上如何?这个局面。本来就是你打出来的!”
童贯言笑自若,仿佛半点没有将刚才不快放在心中。
不过萧言此刻,也懒得去揣测童贯心思了。
男儿功名,但在马上取,不在曲中求!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看着萧言微微向童贯点头致意,策马走到前头。萧言摘下头顶银盔,指着自己鼻子:“老子就是萧言!没长三头六臂,没有青面獠牙,挨打也疼,喝多也吐!”
军阵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萧言虽然有点刻意装丘八套近乎,可是以他身份,肯如此折节,大家也都领情。再说了,挨打也疼,喝多也吐这两句话实在是够新鲜。
萧言朝北看看:“辽军很强,老子北渡以来,也是九死一生........看见老子就跑,生下来就没有这样的好命!耶律大石和萧干都是人杰,在燕京城下,必然还有一场恶战,老子其他的做不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生死和弟兄们都在一起,你们冲阵,转头看看旁边,老子就在你们的身侧!跟随老子北上的弟兄们可以作证,一路殉国的英灵不远,也可以作证!”
庞大的真菌,只是鸦雀无声。童贯立马在萧言不远处,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萧言淡淡一笑:“为什么非要将燕京抢回来呢?大军都是西军,尝过西夏入寇的苦处。大家背后就是加过!在河北之地,也是一般的。当初燕云十六州分离于汉家土壤,辽人取此高屋建瓴之势,不知道多少次比西夏还
凶狠的入寇!现在辽人成不了,又有女真崛起,他们是比契丹还凶恶十倍的大敌!我们就必须将燕云之地抢回来,让这片土地成为我们汉家百姓不受胡虏侵掠的屏障!我只希望,大家在西陲如何为大宋血战,为身后的戚族血战,在这河北之地,也不要堕了西军百年威风!”他猛地打马,却用力向后扯着缰绳,这等马术,萧言因为实在拉风,刻意的还练纯熟了。此时缴获自辽人手中的健马高高人立而起。萧言单臂北指,声嘶力竭的高呼:“燕京城就在那里,等了我们汉家儿郎一百八十六年!数十万历次北征抛尸幽燕的汉家子弟等着我们底定燕云,为他们招魂回乡!向北,向北,让西军威名,从现在直到世界末日(这句太囧了打者按),永远和大宋同始同终!”~~大宋宣和四年八月十四,宋辽双方,一在雄州,一在燕京,同时誓师。准备在高粱河左近,做最后决战。而北方那莫测的乌云,仍然沉沉的悬挂在幽燕之地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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