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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菁二十一岁(一)、
自秋季开学后,韩菁在英国待的每一天都心不在焉。她渐渐又变得不爱说话,喜欢发呆,不爱吃东西。整个人用肉眼几乎可以看得到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和莫北的这场冷战维持了很久,从秋季开学一直到过春节,甚至没有打一次电话。等到了春节,在莫家父母以及江南的好歹劝说下,终于肯和莫北接通了电话。但是当他提到要来英国看望她的时候,韩菁再次干脆地拒绝。
莫北说:“好吧,我依照你的意思。可是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韩菁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口吻:“没有为什么。让你不要来就是不要来。”
担心韩菁的不止莫北一个。沈炎亲眼目睹韩菁的变化,比远在t市看不到具体情况的莫北更加心疼。他把担忧很明白地写在脸上,但被韩菁故意无视掉。
韩菁买了一把小提琴,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按着琴谱拉来拉去。但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客观来讲,她拉出来的曲子都很难听,魔音穿耳之下,唯一能安然坐在她公寓里不走的就只剩下一个沈炎。
虽然沈炎拿韩菁的任性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韩菁也拿他的淡定毫无办法。有的时候就是两人在互相心照不宣地见招拆招,而往往最先暴躁的总是韩菁。有一次韩菁从学校回家,坐在一条长凳上不肯再走,天气阴沉,而她穿得单薄,没过一会儿就打了个喷嚏,沈炎把大衣披在她身上,被韩菁不动声色地斜了斜肩膀滑了下去,他看了看她,干脆把大衣收在一边,陪着她肩并肩坐在一起一块儿冻着。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在萧瑟寒意中背靠着长椅翻报纸,有行人偶尔会奇怪地看他们一眼,沈炎却一如既往的眉目冷淡不动声色。于是最后忍不住的终于还是韩菁,腾地一下站起来,扭头就走。
虽然韩菁时常因为这样类似的情况感到憋闷,然而吵架对于韩菁和沈炎之间又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沈炎变得越来越收敛,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和莫北越来越多的相似。眼神古井无波,行动力不容置疑。而应对她的手段也相应的越来越多。每当韩菁怒气冲冲拧起眉毛的时候,沈炎总会适时地退让一步,她就像是钢针扎进了空气里,闪到的往往是她自己而已。
韩菁体力越来越差,在一次降温时终于得了感冒。她鼻塞头痛,但又不肯去医院看病。正好又逢上沈炎忙于论文,一天没有给她打电话,等到第二天到了她的住处时,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敲门很久都没人来开门,打电话给她的手机也不接,等他拿了钥匙打开门,入鼻的是一股很明显的酒味。
室内温暖,韩菁穿着单薄的银色丝质睡袍坐在楼梯处,手指间还斜斜挂着一只小小的酒杯。她的下巴搁在双肘中间,双肘搁在膝盖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对沈炎这边的动静充耳不闻。
她的脸颊有一团粉红,是酒后和感冒的双重原因。微微抿着唇,一动也不动。沈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前蹲下来,他的眉毛很重地拧起来,他从未这样喜怒形于色,然而韩菁还是不为所动,只是眼珠终于对准了他,很困难地辨别着她的面孔,慢慢开了口:“……小叔叔?”
她周边都是伏特加的浓郁气味。沈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阴沉,薄唇紧抿,半晌没有说话。韩菁咳嗽了一声,微微歪头,目光涣散地瞧着他,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炎目光难测,终于沉声说:“韩菁,你看看你。现在的你变成了什么样?为了一个莫北,你至于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说重话,也是韩菁平生第一次听到这样重的话。她迷茫茫地看着他,眼睛眨一眨,一串眼泪银线一样坠下来,带着哭腔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每个人都不知道。”
“好,那我不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韩菁的手指无意识松开,酒杯瞬间滑落,被沈炎眼疾手快地收在手心。他抬起头,韩菁的手指正好摸上他的侧脸,怔怔地瞧着他,慢慢说:“你究竟是小叔叔……还是沈炎?”
沈炎一张脸冷成一块寒冰,静默地看着她,没什么回应。
韩菁向他伸出双臂:“你背我回家。”
“这儿就是你家。”
韩菁举着手臂,眼神迷离中带着执拗:“那你抱我回卧室。”
沈炎绷着脸,最终叹了口气,还是照办。他的手穿过她的腿窝,微一用力,把她从楼梯上抱在了怀里。
她窝在他胸前,双眼大大地睁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突然开口:“我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
“……”沈炎没说话。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讨厌你。”
“……”沈炎的话木成一条直线,“那你为什么讨厌我?”
韩菁接着说下去:“我一个人去英国那么久,你都没有给我打过一通电话。你和韩冰结婚之前不是这样的。等到结婚以后,你就把我彻底忘记。我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很温柔。你见不到我的时候,也不会不习惯,你都没有想念过我。”
沈炎很忍耐,然而还在可以忍受的限度内。他没有开口。
“你看你现在,都没有话反驳我。”韩菁抽了一声鼻子,声音渐渐加大,“你根本就是一点都不在乎。我怎么做你都无所谓,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你整天一副高深莫测的态度,我就是讨厌你这种高深莫测的态度。我那么讨厌韩冰,你还和她结婚。”
“……”
“你就是一直拿我当小孩子哄。我那么多的话都不能说。我特别特别讨厌你花心风流,我特别特别讨厌那个韩冰,我特别特别不想看见你结婚。”韩菁忽然抱住他的脖子,抱得十分紧,紧到几乎让沈炎喘不过气,她的声音很细很娇气,还带着压抑的隐隐的哭腔,就像是受伤的小猫在呜咽,“小叔叔,你知不知道等待真的很辛苦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已经很累了啊。”
她的眼泪蓄满了眼眶,尽管努力大大睁着,最后还是掉了下来,落到他的衣襟上。沈炎一言不发,目光越发深邃冷淡,把她搁置在床上,他的手捏住她的肩膀,力道时轻时重,轻吸一口气后还是放开,给她拽过被单,敛声说:“你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