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并不是娇养着长大的,懂得人间烟火,孑然一身的他知道,这座房子是自己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是他继续读书的保障,所以即使在爷爷、姑姑的各种劝说下,他不肯让叔伯住进来,自己也不肯去亲戚家住。最终,他用了一个小手段,又有其他心善的亲戚帮忙,总算保住了自己的房子。
想到父母为他挣回来的这条命,他不打算辜负,一直很努力地生活,从不自暴自弃,性格还算开朗,交有几个好友,生活虽然平凡,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之后他顺利从一所重点大学毕业,他没有去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自己生长的小城。为了想试试公务员适不适合自己,他还特意应聘到政府机关做合同工,结果工作还未满一年就被查出脑中有个肿瘤,接下来记忆就只到上手术台前。
大概是死了吧?要不然他怎么能重新投胎做人?穆子期猜测。
能再活一次终究是件大好事,自己要好好珍惜才行。穆子期拍拍自己的额头,合计今后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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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养伤中度过,老叶氏这次回县城就暂时住下来,不打算回村了。家里有她镇着,叶氏的心思又花在穆怀恩和章姨娘身上,穆子期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趁此机会,他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现在所处的年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他所熟悉的祖国历史不完全相同,不知历史长河哪里泛起了一点波澜或者什么时候有个变数挥动了一下翅膀,以他自己为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许有人和他有类似的经历,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有些人两个世界都流芳千古,名传天下;有些人却了无踪迹。
单从朝代来说,唐朝之前的历史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唐代之后的差别就大了。五代十国存在的时间出乎意料的短暂,之后就是北宋南宋,换了另外一个人来当皇帝。宋朝灭亡后,元朝如期而至,在此期间农民起义接连不断,五十年后明朝建立,皇帝的姓氏虽然还是姓朱,但与他所知道的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完全不同,而这个明朝存在的时间也只有一百五十多年,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大金国。
穆子期翻阅野史正史,再去跟认识的读书人交流信息,通过绞尽脑汁地回忆前世学过的历史知识,终于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年代大约是公元1700年到1780年之间。换句话说,如果在前世,现在应该是清朝初期。而根据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大金国建国才百年却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内部有自然灾害造成的流民,贪官污吏横行,外部有从夷州一路攻打的政权。
现在这个被称为“癣疥之疾”的小政权已经占据百越、南越、福省、琼州等地,他们拥有坚固的大船,有犀利的火器,有严密的组织,打仗时朝廷的jūn_duì竟然不是对手。
那里的人自称汉民,属唐人之后,留的发型有长有短,其中以短毛居多,被如今的大金国朝廷上下蔑称为“短毛贼”。
一个多月后,因为生病、受伤等原因,整个穆氏家族的人数从三十七下降到三十三,其中五爷爷穆多铜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两个孙女都死了,在贼人来时,五房的二婶只顾着保护唯一的儿子,让自己的女儿不小心滚出安全圈送了命。
至于另一个小孙女是年纪太幼小,三岁多的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再跟着走那么久,在生病后无药可救。和她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三房的小孙子,同样是生病夭折。
穆子期当初只买了一点常用的治风寒的药材,剩下的全是预防疫病的,比如苍术、木香、蜀椒、降香等。现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呼吸,即便他知道就算买了药材没有大夫也不一定有用,但他还是觉得遗憾。
大概是路上见惯了死亡,在四人死后,大家在偏僻处偷偷帮忙挖个坑埋下,亲属再哭几声也就作罢了,伤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埋进心底。粮食的逐渐减少,还有越来越干渴的喉咙,让哭泣成为一种奢侈的行为。
保存体力,一定要走到有粮食的地方!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所有人的信念。
和流民的战斗他们一般处于优势,有体力有武器的他们面对那些枯瘦如柴、有气无力的饥民可以说是以一当十,只是战斗后饭量的增大却让大家心疼得厉害。
他们最怕的还是乱兵,这些乱兵一般是jūn_duì或官府失散的兵丁,有些人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他们身上还会有兵器,个别竟然穿戴有盔甲。一般流民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抢光粮食就是被杀光。
穆子期他们走得小心翼翼,轮流派出族人到前面查看情况,就这样还差点被十几个乱兵追上。要不是对方没有马,刚开始就离得较远,穆子期还用长弓不断回头骚扰,加上有人帮忙,现在肯定被追上了。
“行了,行了,他们已经追不上了,慢点走。”穆子期气喘吁吁说道,回头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发现那帮人早已不见踪影。
众人一听,脚步终于慢下来。事实上,跑了那么久,要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大家早就受不住了。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穆子期又让人去察看,发现没有人跟上,相反,慌不择路之下,他们和大部队走散了。
幸好自己懂得一点地理知识,分得清东南西北。
穆子期暗忖,见状就让大家停下休息,自己也赶紧跑到老叶氏身边,问道:“阿奶,你们没事吧?”
“没事。”老叶氏捶捶腰肢,把缰绳放下,拍拍有气无力的毛驴,庆幸道,“幸亏咱家毛驴跑得快。”没错,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老叶氏已经学会了赶驴车。
穆子期看着毛驴身上的鞭痕,心想能不快吗?它的生命也受到威胁啊。
这时候,其他族人围上来了,大家把驴车解下让毛驴休息,又赶紧把布帘掀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堆小孩子,个个捂着脑袋。
现在车里已经没多少粮食了,空出来的地方正好让小孩子搭乘。
发现孩子们大都只是头被撞到,大伙儿稍微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穆子期喝了口水后才跑到正在喘着粗气的少年面前,感激地说道:“刘大哥,方才多谢你们的提醒和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咱们就要和那些乱兵打一场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两男一女,大的少年才十七岁,小的那个是十三岁,女孩年纪最小,和自己同龄。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基本算得上是衣衫褴褛,加上身上浓烈的汗酸味,看起来狼狈极了。
不过十几天没能用水擦拭身体,大家身上的味道其实差不多,谁也不嫌弃谁。
“没事,好不容易遇到认识的人,能帮到你们,我们也很高兴。”刘延知谦虚地摇摇头。
“刘大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们当初走在咱们前面。”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宁安县出来时,刘家的马车在他们前面。
刘延知的父亲刘家主有一身好武艺,在外面闯荡过,后来父母老了,就回到家乡开一家镖局维持生计,顺便奉养父母,成亲后还生下眼前的两儿一女。
宁安县地处偏僻,其实镖局的生意并不好,不过刘家主身上有真功夫,县里就有家长送小孩到镖局学武,学成后再到州府找个家丁或者护院的活计,比在地里刨食强十倍。还有家长为了让孩子强身健体也送过去,因此刘家的镖局能维持二十年,一直没有关门。
穆子期六岁开始习武,老叶氏为他找的师傅就是刘家主,只是他没有正式拜师,是属于银货两讫的关系,不过两年的学习时间到底有几分香火情,和刘家主的两个儿子也碰过几次面,还算熟悉。
之前出城时有马车的就是他们,他们人多势众,跟随的人大都是刘家主收的徒弟或镖师,里面的妇孺是他们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