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买些好菜回来招呼九小姐。”
临清站起身来,眼中的不安清晰可见,他看了一眼沈絮,咬咬嘴唇,还是应声去了。
看着临清走远,沈阕兰忍不住问:“絮堂哥,你为何不愿意同我去明州?你在这里过得这样苦,我看着实在难受,众多兄弟姊妹,我只同你最亲,从前你照应我,如今为何不愿让我照应你,你是嫌我是女子,不肯受我帮衬吗……”话至尾音,都染上一丝颤意。
沈絮摇头,替她擦去眼泪,柔声道:“小九儿误会了,我何时又是自命清高的人了。闲适日子,我做梦都渴望,只是戴罪之身,到哪里不是如似囚中,明州与陆山村,又有何区别?你同秦相公恩爱融洽,衣食无忧,我知道了,心里高兴,就足够了。你我虽然最为亲近,可各人都有各人的日子,你替不了我的,我也替不了你的。你惦记我,来寻我,已是尽了情谊,往后的事,就莫要挂怀了。”
沈阕兰的眼泪倏地下来了,哭道:“絮堂哥这是要同我撇清关系么?”
沈絮揽住她,心中叹息,“小九儿你这样说,叫我心里好生难过。”
“既然不是,为何不肯同我回去?我只想让你过得不那样辛苦,你为何不肯让我心安?”
沈絮长叹一声,缓缓道:“跟你去明州,便是我不得心安。”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受人恩惠。”沈阕兰哽咽道,“絮堂哥你赠我银两就赠得,为何我想尽心意你却不愿接受?你那些妻妾没一个有良心,见你落难就全都跑了,如今身边只有个书童伺候,叫我怎么放得下心自己回去?”
“小九儿,小九儿。”沈絮轻抚她的背,绵长的叹息一声接一声,唤得自己都要哭了。
沈阕兰哭得声音都虚了,“絮堂哥,你不同我回去,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沈絮只是揽着她,一遍遍唤着她的乳名,轻声安抚。
沈阕兰的心意他是感激的,可若随她去明州……
许多事情不是简单应声就可以了的,他如今这副落魄模样,自怨自艾起来连自己都要生厌,小九儿虽与他亲,可若随她去了,便是长年累月要受人照应,不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便是自己也不忍心拖累对方。
况且官家对沈家的态度尚未明朗,明里只抄家不牢狱,可这“三不入”的旨意,着实将人逼得紧,那里还有个在逃的沈丹墀被朝廷天南海北的通缉,哪日官家改了主意,又要追加罪责,自己待在小九儿左近,不是害了她么?
沈絮心里关于重逢的激动一点点平静,化为满心酸楚与无奈。飘零之身,能得逢故人,哪里不想尽叙旧日之谊,只是心下明白,从前的沈少爷,是再也不会有了。
临清出了屋子要去买菜,李三记得自家夫人的吩咐,不敢叫人破,忙跟着他一道去了。
这村里人人自给自足,只有王屠夫家做些肉脯生意,王婶听他说家里来了客人,让王屠夫把预备留着自家吃的猪蹄拿出来,又热情地捉了一只鸡给临清,还担心他不会杀鸡,拎着菜刀就要给他先宰鸡拔毛。
李三忙道:“不敢劳烦大婶,小的来做就好。”
王婶笑道:“嚯,这位小哥看着像城里来的,临清啊,你家是来贵客了吧。”
临清支支吾吾道:“嗯,沈——少爷的堂妹来了。”
忘了李三还在,差点直接脱口而出一个“沈絮”。
王婶笑呵呵道:“原来是小姑子来了,是该好好招待一下。”
李三眉头跳了一下,小姑子是个什么称谓?
临清脸都快烧起来了,生怕再待下去,王婶又信口开河,到时满也瞒不住。就要走,王婶又叫大儿子去抱了一坛酒过来,道:“自己酿的米酒,拿去喝吧。”
临清忙不迭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好生招待小姑子,才不叫人为难你。”王婶笑眯眯地传教持家之道,小姑子可是仅次于婆婆的难缠主儿啊。
李三的眉头又抽了一下,看向临清的眼神越发奇怪,他家夫人作甚要为难临清?
临清急急掏钱,只想快些拉着李三走人,王婶的可怕他是领教过的。
王婶不肯,佯怒道:“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你家相公平素尽心尽力教这村里的孩子念书,这点东西权当谢礼,小公子要给钱,王婶往后可不疼你了。”
李三的眉头狠狠再跳了一下,相公?
临清恨不得捂了王婶这张嘴,拿钱的手被王婶拦着,要他这样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实在是拉不下脸面,一时也走不了。
李三到底见过世面,此时暂压下心头的诧异,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王婶手中,道:“大婶着吧,我家夫人念各位平素照拂堂少爷,一点心意,还请大婶下。不然我家夫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感激,大婶若不,我家夫人怕要亲自过来道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