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捏了一撮黄土,松软湿润,想是临清每日都来松土浇水。那样认真,好像已经笃定主意在此安生了一般。
沈絮眼眸微怔。
落难至今,他很少思考以后。从前自在随意惯了,一时间从天上掉到地下,仿佛还未摸清头绪,虽也在这村子住下了,却总是如梦似幻,过不真切。
若是从此就这样过下去了,当如何呢。
富贵转成空,前路了无踪。
沈絮良久没有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临清从田间回来,脸上还沾着泥巴,去后院打水洗脸,看到沈絮蹲在菜地里发呆。
“你在做什么?”
沈絮闻声转过头,看到临清脸上的泥点,先是一怔,继而忍俊不禁,“哈哈。”
“怎么了?”临清不解,往自己身上看看,没哪里破了啊。
沈絮走过来,伸手在他脸上拭去污泥,把手指举到临清面前,笑道:“跟谁家孩子打架了,真是个泥猴儿。”
临清脸上一红,“谁是泥猴了!”
“一脸泥不是泥猴是什么?”
“那是拔草时弄上去的。”临清气恼道。
“拔草?”沈絮这才注意到临清裤腿卷起,一双玉足竟踩在草鞋上,冻得发红,“你怎还下水了?春寒料峭,冻病了怎么办?”
临清因他随口的关心而心头一暖,小声道:“我租了一块地,学着种稻子,自己种的米总比外头买要便宜……”
他见沈絮教书辛苦,这些琐事都未曾同他提过,一个人默默弄好田地又弄好菜地,一句功也不曾邀,若不是沈絮今日休息在家偶然发现,临清怕是不会自己开口。
沈絮好一会儿才从怔愣里回神,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儿,伸手拉过临清,将人牵到屋里坐下。
临清疑惑地看着他烧水,又亲自端过来给他泡脚。温暖的水让临清由衷叹了口气,沈絮问:“烫吗?凉吗?”
临清傻傻望着他,眼睛有些酸。
这呆子总是这样,大多数时候不懂人心,将人气到极致还一脸无辜,可是偶尔,却也能像现在这般心疼人。
就是这零星难得的温柔,叫他无限贪恋。
他趴在自己腿上,望着水里倒映出的一双盈盈泪目,忽然觉得这样就够了,吃再多苦,能换这呆子偶尔的关心,就值了。
他不祈求沈絮会接纳自己,能够陪在他身边,临清已经满足。
吃过午饭,沈絮打算去看望崔恪。临清捡了几样东西,同他一起出了门。
田间嬉戏的儿童远远看见沈絮,便大声喊:“夫子好!”
沈絮微笑,挥手致意。
又有村人躬身劳作于田间,抬起头对二人打招呼:“沈夫子,小公子。”
绿意渐染,浅浅短短的嫩芽将这群山环绕的村落勾勒得生意盎然,南归的燕子啁啾,划过天际的剪影彷如碧洗幕布上的一抹丹青,举目四望,每一处都仿似浑然天成的山水画,移步换景,目不暇接。
沈絮诗兴大发,禁不住做了一首七言,又非要教临清念书。一路二人一句一合,好一副陌上少年游。
行至崔恪家,崔恪正在院中伤春,见二人来,颔首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