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絮便明白他是好奇,想见识下学堂的样子,点头道:“那就一道去罢。”
临清换了衣服,跟着沈絮出门。一路走着,离学堂越近,心跳得越厉害,竟是有些紧张,转头望沈絮,却是一派泰然,好似要去给人上课的不是他反是自己。
“你要给他们讲什么?”临清小心问。
“崔先生病倒之前,讲到《礼记》,我打算从他停下的那一处接着讲起。”
“哦。”临清点头,又道:“笔墨都带了吗?麻纸够么?竹杖备了么?学生不乖要怎么办?统共有几个人?你都认识么?”
他这两天都沉浸于失去兔子的悲痛中,忘了询问沈絮备教之事,眼见学堂慢慢近了,内心开始惶恐起来,生怕沈絮一时迷糊,在学生面前失了威严,往后管教起来可就难办了。
临清絮叨着,沈絮忽然止住脚步,望了他。
临清:“?”
沈絮忽然笑了,“你做什么这样紧张,我好歹也是扬州才子,难道还能在垂髫小儿面前失了颜面?”
临清一愣,也觉得自己担心过头了。
沈絮平素种种不靠谱,几乎都要让他忘了此人从前风采翩翩的模样。临清有点迷糊,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沈絮意气风发的才子样子,还是好吃懒做的废物样子,要是没有从前临水而书的款款风姿,自己也不会鬼迷心窍应了他接自己过府做外宠的无理要求,可如今见识了此人蠢笨懒惰的模样,却又怎么也狠不下心讨厌。
临清想得脑中一片浆糊,已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对方什么了。若说原先迷恋的是一道幻影,如今幻影破灭,余了一个诸事无能的白痴,自己怎么就没失望离去呢?
到了学堂,那里已经坐了几个到得早的学生,七八岁模样,正在自觉念书,见到人来,有些害羞地站起来,目光在沈絮和临清之间转来转去,犹豫不定道:“夫子早。”
沈絮笑道:“早。”
几个小孩腼腆地笑笑,又望向临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沈絮道:“这是我的书童,你们叫哥哥就行。”
临清虽也性格内敛,但在小孩子面前毕竟想表现出大人模样,努力和蔼地笑,“你们好,我叫临清,是你们夫子的书童,你们同我不必拘束。”
几个小孩互相望望,颇是疑惑,其中一个挠挠脑袋,道:“我娘说,你们是夫妻,你是夫子的夫人。”
临清:“!!!”
沈絮:“!!!”
临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帮乡野村妇平时都是这样教孩子的吗?就不怕自家孩子长大了也找个男媳妇回家?
沈絮勉强咳嗽几声,做威严状:“坐下念书罢。”
小孩子一脸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回去重新拿起书来念。
临清满脸通红,直后悔不该跟过来,原想若是小孩,相处起来肯定容易许多,哪料到就连小儿也知道他和沈絮的关系,临清心里难堪不已的同时,又有隐隐的欢喜,像是小儿家的心思,盼着人知道,又盼着人不知道。
沈絮在讲台后坐了,拿了书慢慢翻。学生陆续到齐了,个个都好奇而兴奋地望着这位新夫子,原来的崔先生又凶又严厉,这位夫子看着就和蔼可亲,小孩们难生出亲近之意。
沈絮拿竹竿在桌上敲了敲,朗声道:“我是你们的新夫子,姓沈,你们唤我沈夫子即可。之前的崔夫子病了,以后由我给你们授课,望诸位勤学好问,将来做个有才华有教养的人。”
一众学生齐声应是。
沈絮道:“我们今天接着讲《礼运》。故君者所明也,非明人者也。君者所养也,非养人者也。君者所事也,非事人者也。故君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
临清坐到最后一排,认真听起来。
沈絮不负才子盛名,一段《礼运》讲得深入浅出、条理分明,既通俗易懂,又不失韵味,临清没读过正统书,也听得十分明白,大有眼前豁然开朗之感。
沈絮讲完一段,便让学生自己读书,自己坐回椅子上,端了水喝了一口。
临清坐在位子上痴痴望着,望着望着,又觉得那潇洒肆意的少年形象与眼前这人重合起来,飘飘然仿佛回到从前仰慕此人过活的日子。
沈絮放下杯子,看到临清着迷般看着自己,一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