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见怠慢了她,忙搁了书赔着笑脸道:“这书可不是讲煮盐炼铁的,而是盐铁之政的思辩,盐铁之争,实则是儒法之争、商农之争,更是豪族与商贾之争、外戚与皇权之争,个中利害有趣的很呢。”
楚清哪里懂这个,拧着眉头问:“听来这里头都是写的国家政事,和你扶持和市有什么干系?”
百花笑道:“孔大人说,盐铁之事千头万绪,要知其根本,当从此书入门。朝廷笼络盐铁乃是为充盈国库奉养jūn_duì,战事愈急、盐政越紧,顶风作案之人就愈多;朝廷以盐政对抗豪强,咱们就笼络豪强以贩青盐——这都是触类旁通的事情。”
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楚清连连摆手、声声讨饶,正巧白蒿端了两小碗酥酪并几碟子点心来,见她这模样咯咯地笑。
百花端起一盏酥酪来,这才问道:“你方才说陛下给贺娘子建了一座馆娃宫?”
楚清一口吞下嘴里的藕粉糖糕,叹道:“不只是馆娃宫,陛下还在太液池旁新铺了一里的木栈道,下头摆着广口大缸,缸上又悬铃——据怀亲王府那位说,这是旧时响屐廊的做法,彼时西子系铃而舞,廊下千口大缸齐响,当真是视听盛宴。”
“陛下怎得学起夫差的路数来了?”百花听了连连摇头,复而又问道,“黎廷哥哥呢?”
“第二日就回河湟去了,从前我还当他是有龙阳之癖才瞧不上你,心里还有些膈应。”楚清低头吃着酥酪,连连叹息,“如今看来还不如是龙阳之癖,至少不会被陛下横刀夺爱了。”
百花听她这成语用得不伦不类,一本正经道:“陛下赦免了贺兰氏全族,就这手笔做派,足以让贺娘子倾心了——这哪是黎廷哥哥比得上的呢?”
换做平日里听了这样的话,楚清一定乐得帮腔,不料遇到这事她却回护起自家长兄来:“我哥哥原也不想同陛下比,你何必说这话来。”
百花自知失了言、忙给她赔罪,楚清阴阳怪气道:“她倒真有本事哄得陛下开心,陛下特意下旨赐了她封号——就是从前夺走那个,兰。”
自李元昊即位以来,后宫也算不得空虚,可这御赐封号却是独一份的恩典,百花垂眸叹道:“是个好字,也不知道她当不当得起。”
复而又想起贺兰来——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她用起来倒是贴切。
楚清听了这话颇有些兴奋:“你从前也算怜惜贺娘子,怎么她一进了宫,你也生出些鄙夷来了?”
百花却听出些言外之意,搁了碗追问道:“怎么?还有谁鄙夷她?”
“从前这兴庆府里提起贺娘子那都是不住口的称赞,抑或倾慕她的才情,抑或怜悯她的身世;如今她好容易脱了贱籍、得了盛宠,从前那些人却翻了脸冷嘲热讽起来,也算是一桩稀罕事。”楚清连连感叹。
百花摇头道:“有什么好稀罕的,从前只当她是人下人,有几分悲悯怜惜是人之常情;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后妃,甚至还高过许多人去,有几分不平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正说话间门上却来报军器监的雪儿来了,白芷领着她进来,见她盈盈福了礼、笑道:“听闻公主不日要往夏州去,我家娘子特遣我来请示——可否与公主同行?”
楚清闻言不解,待到雪儿得了首肯退下,这才问道:“贺三娘要去夏州做什么?军器监贺大人也调往夏州军器司了?”
宋夏宣战后,夏州设立了军器司,以铸盔甲军械供给前线,却不曾听闻贺监事也要调往夏州的消息。
百花眨眼笑道:“我邀她同去中原,见识见识奇花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