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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悠悠地晃到安亲王府门口时,夕阳只剩下淡淡的一抹。
细封氏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却没瞧见李元昇,又听得百花道:“陛下留了爹爹在宫里,我在外头等不住了,先回来。”
细封氏仍是笑容满面:“每每打了胜仗宫里都要摆庆功宴,老王爷在时就是这样;王爷立了头功,一会儿准得喝得醉醺醺回来。”
百花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笑道:“虽是如此,还是让许厨娘好好备一桌席面,等爹爹回来咱们再喝一台。”
琉璃疑惑道:“公主向来不爱吃席面,莫不是还有客人要来?”
百花却不答她,只和琥珀眼神交错,笑道:“自然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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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宫中却仍是一片寂静,哪有半分庆功的气氛。
紫宸殿里灯火通明,卫侍奉了新茶进来,低声禀道:“安亲王还跪在外头。”
李元昊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在屋内踱了几步,终究还是走到大殿门口,恨恨道:“怎么,你还不肯回去?”
“还请皇兄手下留情。”李元昇伏地再拜。
李元昊闻言冷笑:“好啊,既然你这样不识抬举,我也不用给你什么恩典了。吩咐下去,即刻开宫门捉拿逆贼,再有求情之人,格杀勿论。”
“卫慕族为何会谋逆,皇兄岂会不知,臣弟恳请皇兄手下留情。”
李元昊冷笑两声,忽然一把抄过门边摆着的玉如意朝门外砸去,厉声喝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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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里夜黑风高,满城的蝉虫都噤了声,宫墙里更是万籁俱静。
二更时分,殿前司有精兵纵马鱼贯而出,马蹄敲在青砖上轰如雷鸣。
守城的侍卫本有了些困意,被这阵势惊醒后忙拉了一旁的人问:“出了什么事了?”
被拉着的人也呆愣着摇头。远处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卫慕大人谋反事败了,全族连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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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铁骑过处,家家户户都点了灯。
叶朗赭睡梦中被惊醒,撑着起来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低声回道:“是国舅卫慕大人谋逆之事败露了,陛下下令卫慕全族收监。”
叶朗赭听得此话有些愣怔,轻轻拧了自己一把才知不在梦中,复而问道:“大妃也连坐吗?”
“听说太后已经被软禁了,大妃肯定也躲不过了。”丫鬟轻声道。
叶朗赭挥手屏退了她,复而躺下,夜色里只见她双手捏紧了被子,双眼阴鸷含笑。
——最亲最爱的人落得如此境地,你却手足无措,不知这滋味,比之禁足半年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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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入皎月斋,百花大氅也来不及穿,趿了鞋便往长平阁跑去。
九月的夜风凛冽得很,刮在脸上刀子似的。
怎么会呢,她还记得夏天的时候,大妃搬到行宫来住,每日都召她去说话。
那时大妃穿着薄薄的纱衣,面容已有丰腴之态;她摸着大妃平坦的小腹,奇道:“这里竟然有小皇子吗?”
前几日,沁姨还给她送了槐花蜜和几支玉簪来,她还没想出来还些什么礼呢,怎么会一转眼,就要全族连坐了呢。
她跑进长平阁来,却见空无一人,侍弄笔墨的小厮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王爷还不曾回来过。
琥珀和琉璃正好拿了披风赶到,忙给她裹上,百花双眼空洞,满脸都是泪,喃喃念着:“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她瘫倒在冰凉的地上,忽得想起素未蒙面的太后来,想起大妃入宫数年却从未有孕,想起他本来答应给安亲王、却在圣旨上只字不提的恩典。
她悬着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双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琥珀和珊瑚瞧她双眼没了神韵,吓得泪流满面、一声一声地唤她。
原来都是真的,卫慕氏谋反是真的,陛下要诛灭卫慕全族也是真的。
只有宫宴上的其乐融融是假的,只有陛下说的恩典是假的。
也只有她,才会真假倒置,竟相信这帝王之家有夫妻之情、mǔ_zǐ之情、手足之情,竟忘了最是无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