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靖围场百余亩的地都不设围,受了惊的野兽漫山遍野地跑,众人渐渐都追散了。
楚清和百花到底是女儿家,只个把时辰双臂就灌了铅似的没了准头,两人索性拍马回来。
营地的女眷们也热闹着,三五扎堆地说着话——今年新王即了位,冬狩还是头一件盛事,平日里见不到的人悉数来了,自然谁也不肯放过这露面的机会。
百花一晃眼瞧不出卫慕沁在哪,也不去找她,跟了仁多楚清讨杯热茶吃着。
只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夫人娘子来见礼,待到一一见罢了,楚清才笑道:“公主真是好大的面子,你瞧这前赴后继的,比赶集还热闹些。”
围场上众人猎得酣畅淋漓,直跑到尽兴才陆陆续续地回营地。
帷幔前摆起了大案,卫侍抬了被猎杀的禽兽来一字摆开,按着箭上的铭文唱名。
两人片刻也听不出个所以来,楚清便接着闲话道:“你瞧陛下旁边站着那人。”
百花见李元昊坐在主位上,身旁站着一少年,文质彬彬的、意兴阑珊,忍不住好奇道:“是大皇子吗,瞧着兴致缺缺的。”
楚清点头道:“大皇子好道学,不喜欢这些,每年都是走个过场罢了,惹得野利娘娘也没了兴致了。”
“道家是先贤的大智慧,‘为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也是治国之道。”百花嘴上闲话着,心里却想起爹爹此前说教她莫要输给大皇子,如今看来竟是瞧不起她。
楚清不曾读过诸子百家,哂笑道:“大皇子不喜荣华富贵,也无意治国,只想一人得道。”
百花饮了一口热茶笑起来,双眼挨个打量陛下身边的人,听着楚清一一与她讲着哪几位是侯爷,哪几位是公爷,哪几位又是哪处府上的公子。
党项男子皆是身材高大、五官秾丽,又都剃了髭发,如此一排站着,倒是别有风貌,再不与中原同了。
李元昇一身玄青、魁梧挺拔,站在李元昊身旁,周身的气度也没被压下去。
两人再往左站着成亲王,面容和蔼、身形舒泰,一看便知是个闲散王爷,倒也不拘什么气度了。
…
这头卫侍唱完了名,将名册奉上去。
李元昊细细听了,又扫了一眼名册,笑道:“今年仍是大汪洋将军的头名;安亲王阔别十年,与头名也只差了分毫,怨只怨你那狍子小了些!”
话毕特意点了忠勇侯府,又是一番夸赞。
黎廷忙谢了恩,又道:“百花公主却比我先射下一只皂雕来。”
唱名时众人只听得安亲王府,殊不知安亲王府上的百花公主小小年纪,竟也猎着了。
卫侍上前禀道:“公主猎了一只半大的皂雕,一只狍子。”
成亲王最爱说笑,又和李元昇交好,闻得这话便不肯放过:“如此说来,安亲王还少猎了两头。方才倒大大方方将赏赐一并认下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笑。
李元昊面上也是掩不住的喜色,当即叫了百花上前。
一水的玄青绯紫中,百花一身雪白格外亮眼,头上腰间又缀了大红的颜色,甚是明丽活泼。
李元昊连连赞叹,大手一挥将自己猎下那匹金钱豹赐给她。
百花从未见过李元昊这样高兴,不想今日猎下一只皂雕一头狍子,倒胜过高台寺日日修学、国学司滔滔不绝。
党项人是马上打来的天下,陛下看重的终究是射御兵法,她这一着也算是押对了。
李元昇也笑着揽了百花的肩,心中五味杂陈——
求不得圣恩垂怜,便只能求一个国士无双了。
…
此时日头渐渐偏西,卫侍已摆好了祖宗香案,只待在这里祭过天地祖先,便要将牲畜敬奉到寰丘的宗庙去,以表追思。
营地众人都走到案前成了列。大妃和耶律娘娘也携手出了帷幔,站到陛下身后,静待仪式开始。
百花凝视着耶律娘娘神情淡漠的侧颜,见她的目光虔诚而坚定,也不知是望着香案,还是望着远方。
…
卫慕沁在兴州一住就是小半月,冬狩一过便要忙着回西平府,一则要处理政务,二则年关将近,年货也要抓紧筹备。
冬狩之后,往安亲王府上递的帖子又如雪片似的多了起来。
百花每日忙着应酬,写字的事也不能搁下,一来二去午间便乏了,总是胡乱用些茶点再睡上半个时辰。
李元昇来时,皎月斋静静的,只有踩在冰雪上的窸窸窣窣和环佩相撞的清响。
琥珀迎出来,说是公主正在午歇,李元昇问了时辰,估量着百花就要醒了,便到书房里等她片刻,也顺便瞧瞧她近日做些什么。
日近年关,人人心里都盼着热闹松弛几日,难免懈怠了职务,而河湟一带本就有唃厮啰居心叵测在外,吐蕃又不兴汉年,难说不会趁此防守松懈之时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