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得意得说,“那是,小老儿今年六十,在这卖了三十年的茶,到我的孙子那辈也就是百年老字号了。秦大人,到时候,可就是您的孙子小小秦大人在我这喝茶。”
秦决意不过二十有余,尚未婚娶,听这人一大早和他说孙子,也觉得有趣。“黄掌柜吉言,说来礼部那些礼官们没一个及得上掌柜能言的。一家茶庄有心做成百年老字号,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一定会很高兴。”
老黄也得意,“咱们这升斗小民,别的不知道,国泰民安才能发家致富的道理自然是懂的。”
正说着话,有人在柜上敲了两下,秦决意见那人一身青色短打,手中提着一把剑,腰间垂落的系带末端绣了一个楼字。老黄高声应了,走了过去,先给倒了一碗茶,然后从柜下摸出二两银子递了过去,“小兄弟,这是这个月的例钱。”
那人接了银子在手中一掂,也不多话,拿了一面青色的旗与老黄交换了柜上插着的那面黄色的旗子,再饮尽那碗茶,道,“我走了。”
老黄笑道,“兄弟,不多坐会?”
那人摇摇头,“不了,苏楼主说晚上要召集楼里的弟兄们议事。”
老黄拿着鸡毛掸把柜台掸干净,将青色的旗子插在柜台上,拨了拨露出一个斗大的楼字。
春风得意进宝楼的旗子,一月一换,不同的颜色标示着这个月交没交例钱。一条街上的店面旗子,赤橙黄绿青蓝紫,月月在换,第二年继续赤橙黄绿青蓝紫,苏慕华很放心。
苏楼主谁啊,老黄嗤之以鼻,不信问问这条街的商家去,坑谁也不会坑苏楼主。
秦决意也喝好了茶,站起来向着着柜台走去,在柜上放下茶钱,笑着看那面旗。“春风得意进宝楼的这旗子倒威风得很。”
官匪两道,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那是十年之前的秦决意。
如今秦决意在京华日久,早已知道世间并非只有黑白。像老黄这样的讨生活的升斗小民,保护的江湖人和官府的大人没什么不同,再说官府那不也得交税?
老黄,“说起来,这春风得意进宝楼的苏慕华苏楼主,英俊潇洒,武功又好。连手下们也只肯喝一碗茶,啧啧,好人啊。”完了还不忘八面玲珑地奉承一句,“秦大人,也是好官。”
秦决意也不与他多言,拱手道,“多谢掌柜,掌柜恭喜发财。”
“多谢多谢,大人慢走,下回再来。”
长街之上飘起了雨,秦决意也不在意,沿着街边骑楼慢慢走着。突然听见前方喧哗,他抬头看去,长街街口有数人拔剑对峙。
骑楼之下已有个人站在那里,手中抚了一把刀,那把刀藏在他的袖中,正露了如勾月般的一点微光。
那人看起来有些清瘦,裹在白色的狐裘里,带着轻慢的倦意。
看到这人第一眼的人一般不会注意到他的容貌,只会记得那一双微带了点琉璃色的凤眼轻轻挑起,眸中英风锐气,凛冽如刀。
那人目光转了过来,落在秦决意身上轻轻一顿,却让人觉得礼数已足,“秦大人。”
秦决意笑了,“苏楼主,幸会了。”
苏慕华含笑示意,他了刀,袖手看雨。二人立在檐下,目光都注意着场中的战局。
秦决意见其中数人腰带上都绣了一个楼字,再看另外几人身着短装,招式武功却庞杂得很,他看了片刻道,“是淮扬道上的水鹜?”
苏慕华赞道,“秦大人不愧是轩辕山的首徒,好眼力。”
“淮扬水道的人怎么会到了京师?”
苏慕华道,“大人有所不知,上月十九淮扬水道已经易了旗,如今是苏某名下产业。而这些人,黄衣的那个是原淮扬水道的三当家,蓝衣的是大当家季寒之子季小林,季寒已经死了,这几个是...”他轻轻地接道,“漏网之鱼。”
“苏楼主连远在江南的武林小卒名字都记得,厉害。”
苏慕华道,“秦大人过奖,刚才这些人一跳出来,就向我报了名,也就顺手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