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娘子这才长吁一口气,从袖中取出早已变回树枝原形的丝线,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法力越来越强,有时连她都要压不住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露馅的。
董娘子愁绪满怀,而顷摇摇头。不行,能得这一段姻缘,有了这样一个女儿,本就是三生有幸,她一定要用尽全力,把这一切都留下来。
闹了这么一出,槐花饭虽香甜,可三个人因着心中有事,都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
午饭用尽,收拾完碗筷,一家人就在门口分别了。
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大妞拉拉父亲的手不解道:“娘干嘛非得今天去卖布,就只有两匹布而已,就算卖了,也换不了多少铜钱啊。”
董大郎笑笑不说话,心道,你娘的两匹那可不是普通的两匹,说不定可有十来丈长呢。
只是,fù_nǚ俩这次都猜错了,董娘子快步走到郊外,飞快取出一枝香来,以一把五彩斑斓的扇子轻轻一扇,顷刻香燃,袅袅青烟,直上重霄。
而另一旁,大妞和父亲穿过田野,往不远处的山峰走去,所去之山正是前世张静丧命之地——翠嶷山。
她转世之地,就是前世死亡之地,大妞每每想起,都觉得真是一种非常奇异的巧合啊。
他们沿着山间小道慢慢上山,此山四时皆是郁郁葱葱,路旁碧草如丝,野芳幽香,佳木繁荫,远远望去,翠色/欲滴,方得翠嶷之名。
大妞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手里弹弓绷得紧紧的,时刻关注林间的动静。
董大郎在后方笑道:“大妞,慢点儿,这儿没有多少雀儿,你忘了,我们要去泉眼附近,那儿气候温暖,鸟雀才多呢。”
大妞回头一笑:“我记得啊,只是要时刻准备着,万一有一个瞎眼的碰上来了呢。”
“切,董大妞,难怪你考试能碰上几个答案,得过几次高分,原来都是靠瞎猫遇见死耗子,碰上的啊。”
“老大说得对,她就是靠运气,不然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考第一!”
“对啊,对啊。”
“我看就是这样。”
大妞柳眉一蹙,从一旁草丛中突然蹿出来七八个半大少年,刚刚一番挑衅之语,正是出自他们口中。真倒霉,日日学堂上见着也就罢了,怎得好不容易放假也能碰上这群涎皮赖脸的无赖,大妞心下暗道,眉宇间不由带出些厌恶之色。
打头的那个,生得不坏,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猿背蜂腰,正是赵二狗。二哥是父母起得小名,为着读书,先生倒是给他取了个学名,叫做赵旭。
二狗兄与诸位同窗也是趁着春暖花开出来松散松散,适才在山上野餐,现在吃完了下山不就正碰上大妞fù_nǚ了吗?他初时开口说话本是假作淘气挑衅,可一见大妞这幅模样,当即就添了几分真火。这又是为何呢?原因细究好笑。
大妞生得酷肖董娘子,眉宇又有几分董大郎剑眉星目的气韵,这就在花容月貌之中,凭添了三分英气勃勃,莫说是在这小乡村,就是人世间,也是罕见的美人。
当日她走进茅草搭就的学堂,当真有光照陋室,顾影徘徊,竦动左右之感。因而,学堂中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想与她搭话,做出些非常举动来引起她注意力的。可是大妞由于前世童年阴影,一看到这些揪她头发,藏她东西的小男孩,就想起过往同父异母弟弟对她的欺凌。
于是,大妞的态度先是敷衍,接着演变成漠视,最后竟恶化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再加上她成绩优异。出于嫉妒、隐秘的喜欢,恶作剧等等种种心理,这群以赵二狗打头的小男孩现在是一见她就挑衅讽刺,想引得她生气,可她一旦真露出厌恶之色,他反而心下不虞起来。对于这种挑衅,大妞向来应付得游刃有余,这次当然也是一样。
大妞拦住正愤怒的董大郎,疾疾拉开弹弓,当头就打。
“是啊,我一向运气好,这不,一出门不就遇见了几个乱窜的老鼠吗?”
她身手敏捷,反应奇快,几下就打得几个半大小子抱头鼠窜,赵二狗气急败坏,捂着头忍着痛都要冲将上前。
大妞抬脚就要踹,看得目瞪口呆的董大郎连忙挡在女儿身前,有力的大掌牢牢制住了赵二狗。他怒道:“在我面前,还敢说我闺女的坏话,你当我是死的吗?”
大妞一愣,收回脚理了理裙子,闻言直乐,二狗被抓得难受,却强忍着一言不发,极力挣扎着,无意间听见笑声,抬头一看,瞥见她的笑靥,又是一阵恍惚。
董大郎一把将赵二狗推开,斥道:“再欺负我们家大妞,我就亲自上你们家让你爹评评理,这世上有没有这么壮的小伙子欺负姑娘的道理。”
赵二狗踉跄几下站稳身子,黝黑的脸隐隐透露出红色,他连头都不敢抬了,嘴里嘟囔道:“还姑娘,下手这么黑,哪里像个姑娘了。”
大妞当然不会搭言,有人护着的感觉再好不过,她只管站在爹爹身后瞧热闹就是了。
正当她笑得花枝乱颤时,异变发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海啸狂风,裹挟这滔天巨浪突如其来,迅速淹没了她的心田。
那是一种隐隐的战栗,又像是一种难言的激动,在内心深处,在每一根血管里,恣意奔流,从头顶滔滔而下,冲刷着脚尖。大妞浑身颤抖,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攥住,她有一段时间甚至喘不过气来,可在短暂的停滞后,就是剧烈的跳动。
砰砰砰砰,一下接着一下,如疾风骤雨,如战鼓雷鸣,她飞快地旋过身,乌黑的秀发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大妞如同一只矫健的豹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进丛林里,朝着心指引的方向。
“大妞!大妞,你怎么了,快停下!”
董大郎和其他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是拔脚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