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梒暗中捏紧了袍袖,面上平静微笑道:“贵使大人何出此言?贵族与我朝的议和乃是陛下的决定,我们二人皆是陛下臣子,怎么会有 ‘不赞成’这一说。”
乌日更达濑耸了耸肩:“我们草原人虽不如你们会打官腔,却有狼一般的直觉,能明确分辨出何人是敌、何人是友。”
沈梒淡淡地道:“此处无友亦无敌,皆是同盟之人。”
乌日更达濑哈哈大笑:“好罢,我还以为前几日与大人见了几面甚是投缘,便算是朋友了。唔,你们中原人,可真难交心呐。”
沈梒扬唇一笑:“下官按职责办事,贵使大人不必记在心上。您在京城的这几日,鸿胪寺或驿馆自会有安排人陪您游览京城名胜。下官亦非京城本地人,恐怕不能陪大人尽兴。”
“好罢好罢,侍郎大人既然拒绝了,我也不方便强求。”乌日更达濑笑着拱了拱手,“那便再会吧。”
言罢他又含笑看了眼谢琻,这才举步扬长而去。
此时百官散尽,太和殿的长阶之前唯余沈梒与谢琻二人。夕阳正一寸寸消失在宫墙之角,贯彻宫廷的长风倏然而至,将欢宴之后剩下寂静吹得愈发空洞了几分。二人绯袍的衣角在风中飘起,丝滑的衣料却彼此错开,久久不能相碰。
谢琻回了望着乌日更达濑离去的目光。他看向沈梒,双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见沈梒已垂下头去,低声道:“人多口杂,莫要再此处多说。”
谢琻眉头一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火气。他脱口而出刚想说什么,沈梒却已跋步向台阶下走去。
“沈梒!”
谢琻尽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听见自己失控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他大步冲上前去,在大殿前空旷的广场上追上了沈梒,一把拉住了他的左手。
“你做什么?”沈梒乍然回头,皱眉低怒道,“殿前拉扯,让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谢琻一顿。他的确觉得自己情绪方才那一瞬起伏的也有点大,此时骤见沈梒皱眉含怒的模样,心里也猛地一紧。他吸了口气,勉强压下了那些燥郁,低声道:“你莫要这样甩手走开。我还有话对你讲。”
沈梒轻轻抽回了自己的袖子,轻声道:“我知道。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里有谁?”谢琻一挥手,“这么空荡荡的,咱们说话谁听得见?”
沈梒脱口而出道:“上次在御花园的事,你竟还没长教训?”
谢琻蓦地一僵,面上浮现出了几分不敢置信。
话一出口,沈梒便知自己说错了。
“我……”他闭了闭眼睛,在微微懊恼的情绪中轻叹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琻沉默地看着他,只觉自己的指尖空荡荡地在风中也冷了起来。有万般情绪难以出口,最后微微静了一瞬后,他问道:“那乌日更达濑话语间的意思,感觉是你会全力支持议和。你与他都说了什么?”
“我并未与他说什么。而且议和如今已是定势,我无权反对,亦无权说自己支持。”沈梒微微顿了下,却又道,“但你若问我个人意见……我的确是支持的。”
“你支持?”谢琻不可置信道,“事到如今,你竟还相信这些草原人的狼子野心?你怎知达日阿赤与我朝议和,报了什么目的——”
“达日阿赤与土馍忠的草原霸主之争,日渐激烈。达日阿赤缺刀缺火,我们就给他递好了,借刀杀人难道不好吗?”
“你怎知他们拿了刀,杀的是土馍忠而不是我们?”谢琻怒道,“若是可放互市,他们有了充足的钢铁,便等于如虎添翼。到了那时,你那什么牵制他们?”
“如果不与我们联手,达日阿赤在土馍忠势力的包围下便会一点点被蚕食。他们没那么傻!定能与我们认真议和——”
“认真议和?他们送来的两百匹马皆是公马,这叫什么认真议和?有什么诚意?”
“仅凭几匹马便断定达日阿赤的议和诚意,未草率!”
“什么草率!你难道忘了我们在木兰那夜之后站在草原上发过誓?你难道忘了自己曾发誓要将烽火点尽草原的每一寸土地?!”
他失控的声音回荡在宫墙之内。在沈梒蓦地沉默下来的震惊之中,谢琻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将声音提得太高了。
尖锐的质问,如刮人的刀,瞬间将二人之间的默契和温存剔得荡然无存。
然而话已出口,谢琻有些冲动地微微喘息着,已然无法回那些伤人之语。
在一片死寂之中,沈梒捏紧了拳头,终于低哑地开口了。
“你问我有没有忘记……我当然没有忘记!”沈梒蓦然抬头,双目含火狠厉地瞪向他,“但我沈良青以天下为先!若我只因某几个草原人曾侮辱过我,便以偏见待所有草原人,甚至影响国事,那我便对不起身上这件官服!”
谢琻艰难道:“我知道,只是我……”
“你问我有没有忘记,我反而想问你有没有忘记。”沈梒逼上一步,怒道,“你难道忘了娄长风本欲归隐江南,此刻却要一生困于北疆的砂砾城楼之后?你难道忘了娄吹云是怎么惨死在中原逃兵的踩踏之下?每一场战争的决定,做起来容易,但背后要用无数无名将士的生命作为代价!你我文官,不能披甲上阵保护百姓,难道应该做的不就是尽力保护那些无辜将士们吗?!”
谢琻僵硬了脊梁,再说不出一句话。
而沈梒失望地向他投来了最后一瞥,再不愿多说一句话,转身大步逆风向反向走去。
二人的距离,正在一人僵立、一人远离中,越拉越远。
※※※※※※※※※※※※※※※※※※※※
吵架啦!终于吵架啦!
他俩腻太久了,偶尔吵吵架,清新去腻哈哈哈哈
【使臣大人的名字竟然被oo了,看起来太难受了……我改一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