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说来探个病就走的沈大人竟一直留到了傍晚,刚刚归家的谢二哥和谢父一听这话便坚持留沈梒在家里吃晚饭。连久居后院的谢母和谢老夫人都好奇这位名动京城闺阁的状元郎是何模样,于是也一并入了家宴。
在谢府待客的垂花厅内,六人团团坐于桌旁,侍女小厮正匆忙穿梭着布菜。上手的是谢老夫人,其次是谢父谢母,然后便是谢华和谢琻,沈梒则挨着谢琻落座。谢家大哥在省外任职,常年不回家,所以此时也没有出现。
谢老夫人入席后盯着沈梒打量半晌,笑眯眯道:“这小伙子长得真俊俏啊。”
沈梒含笑受之,却听谢华笑道:“良青的才貌之名,之前便已传遍江南,如今又压了让之一头。可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公子了。”
沈梒忙道不敢,却听谢父又连连称奇:“良青,我家这小儿子我是知道的,从小自视甚高谁都看不入眼,混账得很。你二人究竟是如何交好的?”
其实长辈们是问者无心,而沈梒谢琻二人却听之有意,不约而同地僵直了脊背。
如何交好?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水乳交融,鸳鸯相配,自然就交好了。
但这话让他俩怎么跟在座的人说?
沈梒斟酌了一下,含笑道:“我与让之,年龄相仿,又志趣相投——”
“——我又读过他的文章。”谢琻补充道。
“——我们也彼此仰慕对方的才学。”沈梒同意道,“一来二去,便结下了缘分。”
谢父“哦”了一声,心里忽地又有点疑惑。他是见过谢琻与他那帮狐朋狗友在一起的样子的,互损调侃一套一套的,根本没有半分尊重。他虽也不齿年轻人的这套相处方式,但乍一看浪荡惯了的谢琻对沈梒如此尊重客套,心中又十分奇怪。
许是这小伙子为人谦雅和煦,让混小子在他面前也放肆不起来。谢父想。
他心中更是欣慰,连连举杯敬沈梒酒,热情得令沈梒受宠若惊。家中养了三个混小子的谢母和谢老夫人一见沈梒这般温文知礼,心中也喜欢得紧,一会儿是布菜一会儿又是续茶,忙得不亦乐乎,反倒是两个亲生的被撂在了一边。
谢琻不太饿,在一旁随意地喝着酒。谢父敬完沈梒一轮下来才注意到他,皱眉道:“要吃饭就好好吃饭,自己在那喝什么闷酒?”
谢琻随意道:“不饿,方才吃了良青做的豆腐捞——”
“什么?”谢父眉头一皱,放下了筷子,“谁做的?”
谢琻似有所感,连忙住了口,假装喝酒没听见。谢华心中暗笑,毫不迟疑地卖了弟弟:“良青做的啊。人家堂堂朝廷重臣,听说让之病里吃不下东西,便专程亲手做了豆腐捞过来给让之开胃——”
“放肆!”谢父忽然暴吼了一声。吓得沈梒夹的一个虾球都掉在了桌上。
却见谢父气得双目圆瞪,暴击桌面三下,指着谢琻吼道:“臭小子,滚起来!”
谢琻叹了口气,起身离了席。沈梒一见情况不对,忙阻拦道:“伯父,实在不必——”
谢父痛心疾首,摆手道:“良青,你就别劝了。你那双手是干什么的,是写文章、孝敬皇上的!结果这臭小子呢,竟让你做了饭来给他开胃。自己家没有厨子吗?嗯?!”说着又生了气,转身就给了谢琻一脚,“你以为你是谁?还敢差遣良青干着干那,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谢父早年从军,脾气十分暴躁,训斥起两个儿子从来都是一阵雷霆暴雨,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你以为你是谁?”。谢琻早已被训得皮实,无所谓地站在当场,笑嘻嘻地看着沈梒。
沈梒则大窘,做饭本来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被不知内情的长辈看在眼里竟成了这般模样,连忙又劝道:“伯父,我与让之——我俩既然是至交好友,一顿饭什么的便也不算什么。当日我搬家,让之也亲自帮我拾了很久的房间。那日冬天他看我的大氅薄了,还特地帮我寻了狐狸毛来……”
他见谢父的表情愈发奇怪,连忙住了口。
糟了,他是不是说多了些什么?
谢琻忍笑看着自家的沈大人渐渐红了脸,像只慌不择路、羞答答的仙鹤,就差把脑袋藏在翅膀底下了。
在一片诡异的瞩目中,谢母忽然怅然叹了口气,那手绢拭了拭眼角:“若是让之有把对沈大人这心思用在姑娘家身上,我们孙儿也都抱上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