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的开春,一件奇事悄悄在京城纨绔的圈子中传开——
谢琻谢三公子,开始广泛在舞女乐伎、秦楼楚馆中搜寻擅风月的女子。
这着实是件奇事,因为谢三郎虽然素然风流,却并不好女色,关于此事最著名的典故便是他与江南名伎崔小姌传出的“喜音厌色”之事。传言谢琻十五岁那年,已然艳名远扬的崔小姌隔着屏风为谢琻弹了一曲琵琶,二人谈论音律引为知己。崔小姌芳心悸动,提出想撤去屏风见这位京城琅玉一面,却被谢琻笑着拒绝。
他说:“既闻佳音,何贪美色。”
在十五岁那年便能拒绝崔小姌的谢琻,为什么此时却忽然之间到处搜罗擅风月的女子?
京城纨绔们一面议论纷纷,一边流水似地将各式各样的美女佳人排着队送到谢琻面前。谢琻虽来者不拒,但当闭门与美人们清谈一盏茶之后,他却又原封不动地将莺莺燕燕们送了回去,似乎没有一个人符合他的要求。
这谢琻究竟要什么样的女人啊?天仙吗?
闹到后来,连谢父都听闻了这件荒唐事。他也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该喜的是谢琻这小霸王虽从小就在脂粉从中滚,但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他难得这么大张旗鼓地搜罗姑娘,难道是——开窍了?
但他又忧的是,既然开窍了,为何不能从好人家的女儿里面好好选一选,非要去招惹那些风尘女子?!
果然这个小儿子,没有一天让他省心的。
终于有一天,谢父逮住自己行踪诡秘的儿子,当面质问他道:“你要是想在后院添个女人,就告诉你娘和你嫂子,让他们给你物色说亲去。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你以为你是谁,万岁爷选后宫的吗?”
谢琻一听到“说亲”这两个字,脸色就黑得如同阎王般,这个人不知道被是被触到了哪块逆鳞,冲他爹怒道:“少提 ‘说亲’!我不要被说亲,你们也别找事儿去给别人说亲。还嫌添得麻烦不够多么!”
言罢,他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留下火冒三丈的谢父跳着脚骂这个不孝子。
在事态彻底失控之前,由魏国公世子牵线,谢琻终于联系到了雎台的前任主人——已经隐退了的淮华夫人——传说中三十年来京城最擅风月的女人。
谢琻与淮华夫人见面的那日,言仕松坚持要一同前往。
去的路上,言仕松还依旧在锲而不舍地劝谢琻回心转意:“说真的,让之,你究竟最近被什么魔怔着了?这不像你啊。虽说淮华夫人的确是颇擅风月吧,但她再怎么说也已经四十几岁了。你们俩要是——那什么,到底算是你花钱包了她,还是算她花钱包了你啊……”
“你的思想为何如此龌龊?”谢琻闭着眼睛靠在马车车壁上,漫不经心道,“我本来要找的是 ‘最懂男人的女人’,但世人以讹传讹,不知传到哪里变成了我要找 ‘擅风月’的女人。着实是一场乌龙。”
言仕松叫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你要找’最懂男人的女人’,还不是为了——呃——那事儿吗?”
谢琻不耐道:“并非如此。我让你跟着已经不错了,一会儿见了面你就乖乖地坐在旁边,少说话别添乱。”
“若你真要和淮华夫人做什么,我才不在旁边 ‘乖乖呆着呢’……”言仕松嘴里嘟哝着。话虽这么说,但还是闭上了嘴,静静躲到了一边。
若问谁是三十年前艳领群芳的京城第一艳伎,那必定是当时雎台的头号舞姬淮华。听说她的美貌宛若花后牡丹“洛阳红”,雍容富丽,璎珞满身,明媚夺目让人不敢直视。当年连本朝的亲王都拜倒在了她的钗环之下,愿休原配以娶她为妻,一度闹得京城风言风语。然而这位淮华也颇有胆色,拒绝了这门天上掉下来的上佳亲事,转身买下了雎台,不到十年便将这伎馆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也算是一代奇女子。
当谢琻与言仕松见到这位淮华夫人时,都不禁恍然这三十年的时间是否真的在她身上流逝过。彼时她身穿一件樱粉直领对襟外挂,下着素白长裙,腰系围裳,身披羽纱披帛。年近五十的人了,却依旧保持着修颈、削肩、柳腰的风流体态,乍看如同二八少女。而她的一头长发更是乌黑如墨,梳成了蝶鬓髻的模样,双侧坠桃粉花钿,周身意气妩媚,丰韵闲适。
当她斜倚在金丝楠木美人榻上回眸往来,手持银鎏金掐丝扇子掩住半边侧脸,冲二人微微一笑时,他们仿佛恍惚间回到了三十年前京城豪贵争相一睹这位艳姬花容的风流盛景。
淮华夫人似已习惯了别人乍见她时呆滞的模样,咯咯娇笑两声,柔声道:“二位公子来了便坐下吧。”
说着,她放下了扇子,抬腕捻起桌上的茶盅倒了两小杯沁香扑鼻的茶汤,浅笑道:“酒水伤身,妾年纪已经不小了,克化不动。便只能委屈公子们陪我喝一杯清茶了。”
亏得刚才言仕松还在马车上嘲笑谢琻与淮华夫人,再看他此时从淮华夫人手中接过那杯茶时,耳朵已经红得像是炭烧的猪耳。
而谢琻刚开始虽也被惊艳了一瞬,但他从小定力十足,很快镇定下来。当饮完第一杯茶后开口,他已单刀直入切入了主题:“我有一问,夫人可能会有答案。”
淮华夫人并不介意他的直率,仪态万千地微微欠身,答道:“妾既已到此,便是为了公子答疑解惑。”
“好。”谢琻紧盯着她,缓缓道,“夫人阅人无数,夺了不知多少男人的心。我想知道,如何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征服一个男人?”
言仕松“咣当”一声打翻了手边茶碗,扭头震惊地看向谢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