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也到了快要下午上课的时间。
身边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同学匆匆走过,两人不担心迟到,一前一后慢慢走着。
夏季的太阳是热烈的,下午两点正是最毒辣的时候,整个教学楼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甚至能看到氤氲翻滚的热气。
一个学生拿着根冰棍快步走过,一口咬下去,奶香味的雪糕上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陆星嘉心思一动。
“你先回教室吧!”他转身对秦暮冬道,“我下楼一趟!”
说完,不等秦暮冬回答,便拽着楼梯的把手飞快下楼去了。
秦暮冬眉头微蹙,静默地转身看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的拐角,直到脚步声也彻底模糊不清,这才独自一人上楼,回到教室里。
陆星嘉很快就回来了,踏着下午的第一遍预备铃进班。
“给你。”
他随手放在秦暮冬桌子上一块奶砖冰淇淋,单手拿着另一个,牙齿咬着包装纸撕开,痛快地咬一口,眯着眼睛满脸幸福。
秦暮冬哑然:“你是去买这个了?”
“唔,是啊。”
陆星嘉贪凉,咬了一大块含进嘴里,冰得牙齿都酸了,一边吸气,一边含混不清地开口,“不然、嘶……不然还能去干嘛?”
秦暮冬拿过桌上那块雪糕,手指微动,把包装撕开,学着陆星嘉的动作咬一口。
凉意在口腔中蔓延开,紧接着是浓郁的奶香。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奶制品了,除了陆星嘉给他的那颗奶糖之外,再往前的记忆要追溯到小学六年级。
爷爷去世以后,他被迫和那个名义上是他的母亲的女人生活过一段时间。
女人家住的是小洋房,有车库有草坪有自己的私人泳池,他住在他们家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甚至还不如那只名叫贝贝的狗,它真正属于这个家庭,而他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丑,肮脏又卑劣。
家里有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大的弟弟,是女人和新丈夫所生的孩子。
弟弟和所有娇生惯养长大的富家子弟一样,骄纵霸道,嚣张跋扈,也嫌恶这个名义上的“哥哥”。
他欺负他,冬天把他推进游泳池里,故意打碎花瓶之后栽赃给他,他真的不在意,也没心情和一个素质低劣的人计较。
直到某天,他抢走了他小心翼翼放在房间里,藏奶糖的罐子,没有吃,只是把它们扔在地上踩碎。
甜腻的奶味混合着尘土,瘦削的少年按着另一个圆胖小子的头,狠狠地撞向墙壁。
小胖子痛苦地哀嚎着,佣人赶忙把他们拉开,那个女人失望地看着他,没过多久,他们把他送去了住校。
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做错了,那个人是他的弟弟,还小,不懂事。
可是他们毫不关心,那罐奶糖是爷爷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小时候,爷爷总是笑着抚摸他的头告诉他,觉得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奶糖,然后打起神,只要他足够优秀,足够懂事,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他的,他想要的都能如愿以偿。
后来他明白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也什么都得不到,吃奶糖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懦弱行径罢了。
他发誓再也不吃奶糖。
“不好吃吗?”陆星嘉发现秦暮冬盯着咬了一口的雪糕看了好久。
秦暮冬微微垂眸,又在白嫩的雪糕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好吃。”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过陆星嘉递来的那颗奶糖,但吃下那颗糖之后,好像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
沉寂的冰封裂开了一条缝,细微到几乎不可查觉,又在不断扩大。
陆星嘉吃东西很快,快上课了,怕来不及,三两口就被雪糕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棍,他随手一扔,木棍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准地落尽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我就猜你会喜欢,”少年人笑得灿烂,嘴角还挂着一圈白白的奶渍,粉嫩的舌尖伸出,把唇边的白色也舔舐干净,“因为我也喜欢!”
秦暮冬的喉结上下滑动,垂眸盯着白花花的雪糕,又狠狠地咬了一口。
感受丝丝缕缕的凉意与甜。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周,转眼就到了周五。
一整周高强度的摧残之下,每个人的眼底都不掩疲惫,再配上夏季独有的闷热,整个班都昏昏欲睡,没有半点神,全等着周末两天可以放肆玩闹。
章楚楚也体谅学生们无心学习,周五晚上最后一节自习课,给他们来了点提神的东西。
说到提神,班里瞬间哀嚎一片:“不是吧,楚哥,大晚上考试啊?”
“谁说的?!要考试?!!”
“这么刺激的吗?就不能让我们好好过一个周末吗?”
……
章楚楚心里一阵好笑,坐在讲台上,依旧正襟危坐:“我看起来有这么缺德吗?”
教室里沉默了两秒,邱锐峰响亮的声音传来:“确实。”
放假前一天考试,确实是章楚楚能做出来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
班里哄笑起来。
“楚哥!就他一个人说了!让他一个人考吧!”
“我觉得可以!”
“附议!”
……
“诶诶诶,”邱锐峰不满道,“我只是表达了大家的心声!”
“别了吧,楚哥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会周五考试呢?”一人接话,又狗腿巴巴地看向章楚楚,“楚哥你说是吧。”
章楚楚被这一群耍宝似的学生逗乐了:“看在你们这么爱说大实话的份上,今天就不考试了。”
他不再继续逗他们,公布了真正的惊喜:“咱们今天换座位。”
换座位这件事说起来好像没有很大的冲击力,但在枯燥的高中时代绝对算是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