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捧日,华映黛瓦,李羿陵望着绚丽朝阳,心绪放空了片刻,回过神来,身上疲惫更甚,他起身拿起包裹,方要离去,便听得不远处的街巷中传来嘈杂声响,仿佛有人家在搬迁。
店家走到李羿陵桌旁,把空碗走,望着巷子尽头叹了口气:“唉,严家公子那样好的人,如今也在杭州城呆不下去了……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啊!”
“严家要搬走?”李羿陵颇感讶异,望了望街角的方向。
店家悄声道:“是啊……听说是因为告发失踪案的事……得罪了陈家,还有刺史大人。”话毕,他像后悔自己多嘴,连连咋舌:“咱这小老百姓,人微言轻,还是不议论了。”
李羿陵告别店家,牵马向西廿街走去。怎么说,这严归恒也算是自己在杭州城,为数不多有过接触的人,况且那人文质彬彬,气质儒雅,李羿陵对他的印象不坏,如今他要走了,李羿陵还是打算去跟他道个别。
转过这条长街,果然已看到一些百姓围在巷尾,唏嘘感叹声不绝于耳。那严家绸缎庄前放着几辆马车,严归恒正指挥着家仆将物件置于车上,这绸缎庄已开了好几年,如今突然要离开,众人脸上均难掩失落。
李羿陵见他们忙前忙后,也不好前去叨扰,便轻叹一声,意欲转身离开,却不想那严归恒眼尖,已看到了自己。
“李公子!”严归恒捆好了固定布料的粗绳,忙快步走了过来,那双桃花眼笑着眯起,仿佛两弯明月。“您怎么来了?”
李羿陵笑道:“恰巧路过,听说严公子要走,便过来看看。严公子这是要搬去哪里?”
严归恒敛了笑容,“本来这些时日,生意就不好做,上次失踪案的事儿,又让我们惹了陈家……虽然刺史何冬依黜陟使卢大人钧令处置陈家,但明里暗里,总不让我严家好过……也罢,惹不起,我严归恒躲得起。”他叹了口气,“现下我们无处可去,只能回老家建德了。”
李羿陵安慰道:“以严公子之才之德,想必无论在何处,都会亮如赤金。”
严归恒心中感动,略一拱手,“多谢李公子。”话毕,他见李羿陵独自牵马,有些讶异地问道:“哎,易公子呢?怎么未与您同行?”
“他有要事在身,已离开杭州了。”
“哦……这样。”没看到方渡寒,严归恒的心里突然轻松愉悦了不少,他暗暗为自己这份怪异的情绪吃惊,继而有些心虚地掩饰道:“上次见到二位公子形影不离,情同手足,严某自是羡慕不已,若……严某也能有此倾盖如故的知己……此生,也算无憾了。”边说着,边深深看了李羿陵一眼。
李羿陵与他四目相对,从那眼神中,竟品出了些倾慕,还有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有些纳闷,倒也未去在意,正要辞别,严归恒反而抢先热情开口:“李公子,看您是见闻广博之人,在下有一祖传的珍宝,却不知市价如何,您可愿移步内堂品鉴?”
李羿陵燃起了几分兴趣,此前他在宫里待得久了,闲暇时最爱去京城各类市场摊铺上寻摸些稀奇古怪的民间物件儿,他欣然应下,随着严归恒向内院走去。
前院的布匹都已搬得差不离了,庄内的伙计们正在将主子的私人物件归置入箱。
“怎么不见令妹?”李羿陵问。
“她前几日便已先行离开了。李公子请!”严归恒伸手作引。
严归恒的房间还未来得及清理,墙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衣物纹理式样图,还有些样衣的残料散落在角落的木箱里。
窗前案几上,剪刀、竹尺、珠针、煴斗、粉线袋等物一应俱全,尽管房间有些杂乱,但李羿陵一眼便看到了那件挂在架上的白鹤逐日衣,他曾为天子,见过无数奇珍异宝,自然殚见洽闻,不过这件白鹤逐日衣,云岚江渚气意宁静,白鹤成双呼之欲出,无论取材之名贵,还是做工之巧,抑或是意蕴之美妙,均凌驾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件衣袍。
李羿陵惊叹不已,却又觉得此衣崭新无损,并不像是祖传的物品,于是转向严归恒问:“严公子所说的珍宝可是这件襕衫?”
“正是。”严归恒满怀期待,“李公子以为如何?”
“匠心独具,几殆天工。”李羿陵笑道:“恐怕这不是祖传之物,而是出自严公子的巧手吧?”
“能得李公子称赞,严某幸甚至哉……”严归恒再看向旁边的人,窗牖外透过的明媚晨曦为他轮廓柔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雾,那双眼眸明净透亮,如千里江波逐流光,又似万众群星簇皎月,严归恒只看着,便觉得自己要沉溺在这人的绝世风华中,他压抑住心里的激动与迫切,试探着问道:“李公子可喜欢这件白鹤逐日衣?”
听闻此话,李羿陵明白了他的用意,也隐约揣测到了严归恒眼神中的情愫。
“严公子你……”
“宝剑赠英雄,金簪配美人。这件衣物,唯有李公子气韵风度才能与之相得益彰,若予旁人,皆是暴殄天物罢了。”严归恒诚恳道。
“此物放在市面上,绝不止千两白银,恕在下直言,严公子此时正处于窘境之中,何不将其变卖,渡过难关……赠予李某这萍水相逢之人……实为不妥。”李羿陵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