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这日,清晨山间落了淅沥细雨,过了晌午,烟销日出,断云散尽,阳光普照,倒是个晴朗天气,李羿陵方渡寒二人不疾不徐地穿戴齐整,用过午饭,信步下山,寻到阮家小舟,缓缓向城中方向划去。
方渡寒觉着新奇,自告奋勇地抄起橹来摇着,他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摇橹自不在话下,只是暴露在日头之下,行至一半便已大汗淋漓。
李羿陵从船舱里探出头跟他聊天,见他箬笠之下脸上已是汗水涟涟,起身笑道:“你这刚换的衣裳又湿透了,来,让我摇一会儿。”
“我说披个薄纱出来嘛,你不同意……”方渡寒也不客气,将头上箬笠为李羿陵戴好,坐到船舱里喝起了水。
“乞巧节可是女儿家的节日,今日街上全是姑娘,你再穿成那样,不怕招摇么?”
“也是,你我出行,还是得谨慎点。”方渡寒点头,摆了会扇子,觉得凉快了便又起身出来,他不愿见李羿陵晒在烈日之下,嘴上却道:“还是给我吧,你摇得慢。”
李羿陵笑着将橹递给他,“离晚上还早,急着进城干嘛?”
“急着买冰吃,热死了。”
杭州城中一片祥云瑞气之景,龙王晒鳞日,书香人家忙着将自家藏书摊开去蠹,小商贩在自家铺车上摆着各式小玩意儿,炸巧果的香气溢在屋前街上,姑娘们跑前跑后,有的打扫庭院,有的糊着魁星,均为晚间的拜星穿针做着准备,方渡寒从街上买来两碗冰藕粉,与李羿陵边吃边逛。两人行至西廿街拐角处,看到一个小绸缎庄门前排满了人,便挤上前去凑热闹。
那庄前站着一位公子,修长的身段儿,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望着门前百姓,倒是有个和气生财的模样。一旁的伙计也是笑容满面,热情地把一方方绸缎手帕递给排队的姑娘。
“这是您的,拿好!”
“您不喜欢蓝色?那这藕荷色的如何?”
李羿陵见身边有个老伯也在排队,便轻声问道:“老人家,这绸缎庄,今日是过节削价吗?”
“哈哈,公子呀。不是削价,是白送啊!”老伯笑呵呵地道:“今日七夕乞巧,严家这绸缎庄便应景送杭州城的姑娘们二百方绸缎手帕,老身来街上买烧鸡,恰巧碰到这等好事,这不,便也排队替自家姑娘领一方。”
李羿陵笑道:“哦,是这样,这严家倒挺会做生意。”
方渡寒看了看额上的牌匾,又从门口望了望庄内的规模,叹道:“这绸缎庄不算大,竟能舍得拿出如此多的手帕来送,可见这庄主是个有远见之人。”
老伯道:“严家公子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这一片的百姓都知道!路边若有乞丐,他定会派伙计递上馒头和水;街上若有外地过来衣不蔽体的流民,他也会送上一件干干净净的裋褐。许是因为这个,他家的生意才没继续做大。”
李羿陵微笑赞道:“好个儒商。”
别了老伯,他二人又随意向旁边的街市上逛去,方渡寒问:“你平徐子昂之乱时,可曾听过严家之名?”
李羿陵道:“未曾。那段时间焦头烂额地忙着水战,来不及过问民事。余杭商贾,我只听过陈家和刘家,一个米商一个盐商,均是家财万贯,缴税时却劲得很,如今正好让李淮景拔拔这两只铁公鸡的毛。”
方渡寒心念一动,“他们不会是晋商吧。”
李羿陵笑,“侯爷英明,让你猜中了。”他随意看向两侧商铺,被一个茶馆的名字所吸引,定住了脚步:“不羡仙茶馆……”
他只这一顿,立刻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迎上来,“哎呦!二位公子!里面请啊!”
方渡寒哑然失笑,“怎么,现在妓院都能改叫茶馆了?”
“啧!您这公子相貌堂堂,怎的说话这么难听?”那老鸨嗔道:“前为茶馆,后面才是姑娘们的闺房啊……嘿嘿,您二位要是不沾烟花柳巷,进来喝杯茶也好啊,绝对清雅!”
李羿陵笑着问方渡寒,“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