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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一安对楚璃的认知有挺大的偏差。他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挺有灵气,人也安安静静的,看着都挺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偏学人家早恋。
哪知道楚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彻底颠覆了顾一安对她的印象。
看那天生骄傲的小模样,皱着秀气的小眉头,语速不紧不缓,语气却冷冷清清的,像是冬日的清晨,他亲眼目睹晶莹剔透的露珠从树叶子上顷刻滑落,慢悠悠地一击,就猝不及防击中了顾一安心头那根软肋。
很久以后,顾一安回想起这短暂的一幕,细细品味着他当时的所思所想,倏尔恍然大悟,原来他对楚璃产生特别的感情并非偶然,而是早就溯源。只不过他看上一个妹子的缘由十分古怪,不喜欢温柔的,不喜欢文静的,偏偏对噎人的楚璃情有独钟。
若是顾一安把他这番心理活动放到网上那些论坛上,他必定能得到一个生僻的名词——抖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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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母压根不想看到楚璃和何晏两人,每次见到楚璃,楚母的心跳频率就会急速加快、血压会毫无征兆地升高,原本正常的指数就会变得各种不正常。
楚璃给她削的苹果,她一口不吃任由它腐烂。楚璃抽空去看她,她宁愿睡觉也愿意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这样的次数多了以后,楚璃去看望楚母的次数逐渐减少,从一天一次到一周一次,从每天放学去一次到每周双休日去一次。
再之后楚璃过去就会发现病房里肯定会有一个人照顾楚母。来的不是楚父,就是楚父替楚母招的护工。
楚父找来的这个女护工年纪很轻,顶多也就二十出头,大不了楚璃几岁,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女护工把楚母照顾得很好,端水擦身喂饭……说实话,做得确实比楚璃好多了。
楚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用说照顾病人。
她站在门口看女护工照顾楚母,心里本来是想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学过来,多多少少讨楚母一点欢心。
女护工在给楚母喂她特意煮的小米粥,这小米粥看样子是在锅里煲了很长时间了,香香糯糯的,入口即化。楚母今天心情好,温和的眉眼里浅浅地含着笑意,前两天的悲伤已经被抹去得差不多了。
女护工一口一口地喂楚母喝粥,楚母一口一口地喝下去,喝完整碗粥后,她脸上的气色比刚才又好了一点。
楚璃今天来看楚母没通知任何人,连何晏都没告诉,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就来了。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母慈子孝的一幕……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上次楚璃也给楚母熬了点粥,是鱼片粥。她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楚璃这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女。
就是这样一个天生骄傲的楚璃,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挽救一点自己在楚母心中的印象,特意找林月半从网上下载了鱼片粥的做法,按部就班地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拿出了一份还能见得了人的鱼片粥。
楚母倒是喝了,就着楚璃递过来的勺子尝了一小口。
楚璃还没看到楚母把那口粥完全咽下去,楚母就立马又把它吐出来,捂着胸口,好像被恶心到的样子。她嫌恶地扫了一眼楚璃,然后吐出两个字:“好腥。”
楚母把碗筷推到一边,身体缩进被窝里,闷头就睡,再也不看楚璃一眼。
等到楚璃识相拿着碗筷出去时候,楚母才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这粥真腥,害得我午饭都不想吃了。”
楚璃提着保温盒的脚步忍不住一顿。她很想告诉楚母,在拿来给楚母吃之前,她尝试过无数碗鱼片粥,鱼肉或粥璃只要有一点腥气的,她必定会扔到垃圾桶重新做一份。
现在端上来的这一份她尝过了,一点都不腥,虽然比不上大厨,但还算香甜润口,热乎乎的喝完会觉得很舒服的。
但是楚璃什么也没说。楚母才不管楚璃做了多少份鱼片粥、也不会管她处理鱼肉的时候手心多出多少道痕迹。
楚璃如果只是类似那个女护工的陌生人,楚母倒会和颜悦色地以礼相待。不过楚璃不是陌生人。楚璃在楚母眼里,就是个是害她女儿不得逃脱囚牢的罪犯。
是仇人,不是陌生人,更不是亲人。
……
楚璃的存在感一向很强,即使她穿着一身黑然后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里,她也竖于熠熠闪光的那个。
很快,楚母就发现了楚璃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楚母淡淡地扫一眼楚璃,目光里暗藏的仇恨却出卖了楚母的内心。楚璃扯起嘴角对楚母笑了笑,楚母没有会笑,更不可能主动去招呼楚撸。她只是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继续旁若无人地和女护工笑着说话。
楚母没有招呼楚璃,楚璃也没有离开,大约站了有一个半小时,楚璃发现自己的腿都站得抽筋了才考虑要不要回去。
楚璃往里面看了一眼,吃完午饭的楚母已经缩进被子里沉沉地睡去。护工小姐应该是大学生,即使是打工兼职也不忘记学业,坐在椅子上拿了本英语四级的参考书默背。
楚璃能看出来这护工在努力控制不发出声音,生怕自己背诵的动静会吵醒楚母。
这护工一开始以为楚璃是某家调皮的小孩到病房里来玩的,就没有管她。后来一想,不对啊,这小孩怎么看都是高中生了,还一站站在门口一个多小时……
护工对楚璃心生一种敬畏之情。她放下手中的四级英语,揣着疑惑一步一步地靠近楚璃,生怕楚璃是什么洪水猛兽。
直到她和楚璃只剩半米的距离。
女护工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么近看这小姑娘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长得比普通小姑娘好看太多……
女护工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看的《寻灯记》,茅塞顿开,指着楚璃惊叫道:“你不就是那个楚辞公主吗?天……我见到明星了。”
楚璃沉默的目光往楚母的方向看去,这个举动虽小,却彻底惊醒了女护工。
两片红霞腾地窜上了女护工的脖子。刚才她那句话脱口而出,分贝太高,楚母耳根子浅,听到一点动静就容易从梦中惊醒。幸亏她及时收声,才不至于真的把才进入睡眠的楚母吵醒。
女护工心里觉得愧疚,她不想吵醒睡眠中的楚母,又实在按捺不住自己见到明星的激动之情,她有一大堆问题想问楚璃。这部电视剧里,有人喜欢女主角,有人迷上了男主角,就她一人,独独守着她的小众喜好——独独对敢爱敢恨的楚辞公主心生好感。
于是女护工压低声音,对着楚璃又重复了一次,语气中难掩兴奋之色:“你是不是……那个演《寻灯记》的刁蛮公主?”
“你认错人了。”楚璃说。
女护工愣了一下,怏怏地摸摸头发来掩饰她的尴尬:“是这样啊…我好像真的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啊…”其实她原来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人,楚璃的五官辨识度太高了,很难有人把她认错,除非是脸盲。
可楚璃的态度又太明确,一板一眼地说话,又一板一眼地看着她,除了认错人这种情况,她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这病房里的……是你的亲戚吗?”女护工眨了几下眼睛,疑惑地问道,“那你怎么不进去呢?”
楚璃往里面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背对着她们的楚母,大概是听到了女护工邀请楚璃的话,掩藏在棉被下的脊背微微一僵。即使隔得这么远,楚璃也能感受到楚母极不欢迎的情绪,身体的条件反射是一种最自然、最明白的表达,楚璃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说楚母只是在躲她,过几天就好了。
因为楚璃能感受到,楚母不是在躲她,而是在害怕,害怕这个把她亲生女儿压制得死死的坏蛋。
楚璃迟迟没有回答她,女护工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
“不是。”楚璃摇摇头,“她不是我亲戚。”
女护工伸出手,迟疑了片刻:“那你……”她想问,那你怎么站在这里这么久。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楚璃也没听完,她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又毫无留恋地离开。明明还是刚才那么拽拽的样子,女护工远远地望着她亭亭的背影,总觉得有点萧索的味道。
女护工用力甩了下头,把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一股脑儿清出去,深深地呼吸病房外的新鲜空气。
病房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闻久了连鼻子都坏掉了。帮老人端茶送水、擦身洗衣,甚至还要陪着她上厕所……要不是这份工作赚的钱多,她才不干。
女护工不满地撇着嘴,过了一会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作出她习以为常的伪善模样,慢悠悠地走进了病房,轻声细语地问楚母:“阿姨,今天晴天,太阳大,过会儿我带你去晒晒日光吧。”
楚母疲惫地搓揉着眉心,这几天她真是身心俱疲:“刚才那个小姑娘走了?”
女护工讶然地说:“走了……她说她不是你亲戚,我就没好意思邀请她进来。”
楚母不明觉厉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良久以后,楚母才幽幽地冒出来一句:“她瘦了没?”
我才见她一面,我哪知道她瘦没瘦啊!女护工心里这么埋怨,嘴上可不敢说,毕竟她拿人家工资,这位真算得上是她的衣食父母。女护工只好含含糊糊地说:“瘦了吧,看起来像竹竿似的。”
楚母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下次她再出现在这里,就让她进来吧,我得狠狠批评她一顿。”占着自家女儿的身体,却不好好照顾,本来就没几两肉了,偏偏还要变瘦。真是气死她了。
女护工隐隐约约猜到了楚母和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关系,差不多就是一对吵架的母女罢了,她还以为有什么花头。她不敢忤逆楚母,只好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没想到楚璃这一次走后,差不多有一个月没有出现。
倒也不是楚璃真被楚母伤透心了,而是高考在即,楚璃没时间去看望楚母。自从楚母生病之后,楚璃真的改变了好多,连以前最看不上的学业和考试都知道要用点心,高考马上要到了。
楚璃前段时间还会问一问何晏想要去什么学校,这段时间干脆连问都不问,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到了学业上。
认真听课、按时写作业的楚璃太过稀奇,引得林月半偷偷观察了楚璃好久,就怕楚璃是外星人变的。
有一次,楚璃竟然还举手回答问题,更是把林月半吓了一跳。
楚璃的回答是错误的,但是没有任何人笑她,连老师都欣慰地冲她点点头。楚璃坐下,林月便掐她的脸,摸她的脖子,用手背贴她的额头,不由地蹙起眉头:“不是易容的,也不是整容的,更没有发烧……”她用原子笔的笔尖戳向楚璃的鼻尖:“说,真正的楚璃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楚璃无语地把原子笔从林月半的手中夺回:“别闹。”
林月半不甘心地凑近楚璃的脑袋:“我没闹啊,就是觉得你很不对劲。”她捧起楚璃的手,两人深情相望,“亲爱的,你告诉我,你受什么刺激了?”
“……”楚璃翻了个白眼,“我在扮演。”
“啊?”
“我在扮演真正的楚璃。”楚璃喃喃道,“这样……她是不是会开心点?”
林月半没听清楚,但她也不敢再问,楚璃她像是被打磨光滑的璞玉,更像是被扒光了刺的刺猬,原本的张牙五爪、原本的棱角,正在被一点一点地磨平。
林月半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以前她觉得楚璃脾气太坏了,需要改一改脾气,现在她倒是觉得,这种周身散发着气场的楚璃也挺好,至少还是他们认识的楚璃……
时间过得很快。
楚璃他们经历了一模、二模、三模,最后走向了高考的考场。
考完回来,楚璃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事情做。
那天何晏来接她,和林月半以及竹竿儿去一家牛肉面馆大搓了一顿。竹竿儿一开始还觉得牛肉面馆太寒酸,配不上他们这种准大学生的气质,强烈要求换地方,改到白荫街对面新开的那家法国餐厅,立刻被林月半以自己不会使用西洋餐具驳回。
等到牛杂面端上来,那口滚烫的热面吞进竹竿儿的肚子里,他才不后悔选这家面店,满足感慨道:“这家牛肉面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面。”
“乡巴佬。”林月半嫌弃地说。
竹竿儿怒了,他一扔筷子:“到底是谁比较乡巴佬?这年头谁还不会用叉子和道具?就你了吧!呵呵……”
楚璃适时地举手,淡定地表示她也不会用那些西洋玩意儿,并且替林月半抱不平。
“……”竹竿儿深深地吸着面碗里的肉香气,把希望转向看起来高贵冷艳的何晏。
何晏微笑地摇摇头:“我也不会用。”其实何晏是会用的,他那一口流利的英文就是和西洋人打交道时学会的,不至于连西方餐具都不会使用。
可是何晏有个原则,永远和楚璃站在一起。
在这个原则的前提下,别的都不是原则。他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可以把阴的说成阳的,颠倒是非,何晏最有这种能力。
受气的竹竿儿化悲愤为食欲,捧起面碗猛喝了一大口面汤,豪迈地用手抹嘴唇:“爽!”
和他清秀的外表一点也不搭边……
好巧不巧地,楚璃来了电话,是周采栗。那边的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联系她了,楚璃都快忘了她认识严子重,更不用说是周采栗。
或许这个时候宁非离站在她对面,她还要想很久,然后问一句:“你是谁?”
楚璃接起电话嗯了几声,然后掐断,坐着看何晏把他碗里的牛肉一块一块地移进楚璃的碗里。
她咬了一口牛肉,汁水充沛,肉香四溢,实乃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