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阳县农机厂。
范鸿宇背着双手,站在厂门口,抬头望着大门顶上那个红五星和六个油漆斑驳的大字,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之意。
没想到,上辈子他在彦华市呆了三年,最终被从地区公安处踢到宇阳县公安局,重来一回,却仅仅在地委机关呆了不到三个月,就被直接踢回了宇阳县。
而且不是去公安局,到了农机厂。
对农机厂的情形,范鸿宇倒是再熟悉不过。
他的青少年时期,十多年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宇阳农机厂度过的。他母亲管丽梅,在农机厂工作了十几年,直到前不久才调往农业局坐办公。范鸿宇此前就住在宇阳农机厂的职工宿舍楼内。
计划经济时代,宇阳农机厂一直十分红火,效益很不错,干部职工的待遇也不错,在彦华地区所属一市八县的县辖企业之中,规模算大的,甚至级别都是正科,直属县zhèng fu管辖。这要算是很破例的。在七八十年代,企业的级别管得很; 严,没有一点过硬的成绩,县属农机厂想上正科级别,难上加难。
宇阳农机厂有一百多正式职工,厂房和宿舍区都在一起,占了很大一块地盘。
厂区内绿化搞得还可以,只是缺乏人打理,显得有点杂乱无章。
范鸿宇什么都没带,连个小挎包都没拎,就这么两手空空,来到了农机厂人事股办公室。一年前,管丽梅还是人事股的股长,人事股的大多数人,都和范鸿宇很熟悉。
范鸿宇一出现在人事股办公室,继任股长老王便大为诧异,一边急着往起站一边连声给范鸿宇打招呼:“哎呀呀,是鸿宇!你怎么来了?领导来视察我们工厂吗?”
说着,老王便探头探脑地往门口张望,神sè颇为紧张。
须知范鸿宇现在正经是地委办公室的干部,忽然“大驾光临”小小农机厂,老王自然第一时间想到领导视察,而且来的应该是地委领导。
那可是大事!
再说,范鸿宇的老子范卫国,如今可也是常务副县长,农机厂的该管大上司,范二少乃是衙内,千万怠慢不得。
“王叔,呵呵,没有领导视察。我是来报到的。”
范鸿宇笑哈哈地说道,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在王股长对面空着的椅子里坐了下来,掏出香烟,敬给王股长一支。
老王是个老好人,在农机厂工作了一二十年,兢兢业业的,好不容易才将这个股长的芝麻绿豆官熬到手,可惜几年之后,工厂就要倒闭,老王要下岗了。
“报到?报什么到?”
老王接过香烟,莫名其妙地问道。
“王叔,这是我的调动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咱农机厂的干部了,您给办个手续吧。”
范鸿宇点起香烟抽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一纸公文,交给王股长。
“啥?”
王股长接过调令,顿时满眼都是小星星。
正在忙着给范鸿宇倒水的乔姐也满脸讶异之sè。
“这……这是怎么回事?鸿宇,你,你不是地委机关的干部吗?”
王股长反复看着调令,满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sè。
这也太“离奇”了,地委机关的干部,竟然调到他们农机厂来?这种事,老王在人事股工作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碰到。更不要说还是范鸿宇这种“官家子弟”了。
范鸿宇笑道:“地委机关的干部,也是可以调动的嘛。”
“不,不是,鸿宇,这……这不对啊……范-县-长和管书记知道这个事吗?”
王股长急急问道。
所谓管书记,自然是指范鸿宇的老妈管丽梅,宇阳县农业局党组副书记兼工会主席。
王股长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但经验告诉他,这中间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不然,范-县-长的公子绝不会被发配到农机厂来。
“王叔,你别想多了,就是一个正常的调动。地委领导亲口指示,年轻干部要下基层多锻炼。”
“那也不是这么个锻炼法。你正儿八经的地委办公室秘书,要下基层锻炼,那也是去乡镇或者去下面的局委办,怎么可能到我们企业来?鸿宇,你,你不是……”
王股长惊疑不定,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谁都明白。
范鸿宇莫不是犯了什么严重错误吧?
“王叔,这事啊,说来话长,你先给我办了手续吧。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范鸿宇倒是镇定自若,丝毫也看不到气急败坏的神sè。
“哎,好,好……”
王股长忽然有点害怕起来,忙不迭地点头称是。在他眼里,范-县-长那就是很大的领导了,至于地委头头,那更是大得不得了。一想到范鸿宇可能是犯了错误或者得罪了地委重要领导,王股长不免心中栗栗,当下也不敢再问。
“鸿宇,你先坐一会,我去给方书记汇报一下……乔书记和吴厂长都出差去了,现在厂里的ri常工作,是方书记在负责。”
王股长嘴里絮絮叨叨,拿着范鸿宇的调令,急急忙忙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