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魔的秘银链甲最终被一个流浪骑士获得——他并不是最强的,但通常情况下,过于昂贵的赏赐有其象征意义,尚未向某人屈膝宣誓的骑士或许会就此被认为愿意效忠于那个授予他这份荣誉的人,而那些已然向他们的领主、大公或是国王献出剑与盾的骑士们若是接受了这份馈赠,他们的忠诚将会受到质疑——毕竟在人们的认知中,一个真正的骑士是不可能接受如此之大的恩惠却丝毫不去考虑如何报偿的。
德蒙当然不会对这个结果满意,他甚至没去试着招揽那个流浪骑士,在之后的庆典中,他得施个小法术才能让自己露出笑容。
一些被德蒙认为可笑无聊的虚文俗礼被他坚决地取消了,譬如夫妻共用一个漏勺饮完一盆浓汤之类的,他不觉得身边的这个有着精灵血统的女性会是一个能够与他并驾齐驱的聪明人,他也不需要这样的聪明人。
只是有些过程还是不可省略的,在这个凡人与神祗关系紧密的大陆上,大概只有动物、奴隶与没有婚姻与家庭概念的地精才会无视于任何神祗而自顾自地去厮混交配,生养它们的小崽子——但作为一个施法者,德蒙只能说他对神祗至少保有最基本的尊敬——精灵与半精灵们倒是会在与爱人缔结婚约时指着生命之神安格瑞思起誓,但德蒙可不会想要听见这个,他也不喜欢在白塔盘踞了近千年的罗萨达,可要是在沃金的神殿里完成自己的婚礼又不免显得有些讽刺,最后他决定向人类的婚姻与生命之神格瑞第献祭并求得她对婚姻与子女的保护。
一百多年前,人们缔结婚约的时候所敬拜的神祗是弗罗,因为婚姻乃是爱情的结晶,想要生儿育女的时候向查缇祈求,因为这位仁慈的女神见证着每一粒种子的繁育与生长,但不知从何时起,弗罗的神殿里你只能看到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们与依靠着前者生存的娼妓,以及那些与娼妓几乎没有太大区别的弗罗的牧师……同样地,也没人知道是从何时起,祈望着爱情、婚姻乃至于子女的少女与妇人开始祭祀与觐拜格瑞第,一个强大而神秘的女性神祗。
格瑞第是个喜爱黑暗与火焰的神祗,她的神殿全部由黑色石块砌筑而成,除了巨大的铁铸门扉,只在墙壁的上方预留有细窄的通风口,自然的光线很难渗入其中,只能靠着灼热的火把、火炉与鲸蜡灯照亮,她的牧师们穿着鲜红的丝袍,佩戴珠宝,浑身涂满了气味浓重的香膏,无论男女都很强壮与傲慢。
她的人类形态,也就是她的圣像,有着一个美艳的头颅与一具曼妙的身体——除了她的腹部,那个高高隆起的庞大的肚子,就像粗制滥造的泥丸那样呈现出不规则的圆形,扭曲的凸出遍及整个球体,一如孕育着能够毁灭整个城市或是国家的怪物,既不合乎比例,又与美感完全无缘,但它们被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人们却会情不自禁地受到吸引,视线根本无法从那具古怪变态,兼具着丑陋与美丽的身躯上离开哪怕一瞬间。
位列于圣像之前的石质祭坛能够轻而易举地放置上一头公牛或是一只巨熊,四周开有宽而深的血槽,边缘固定着十二枚铁环——格瑞第的牧师们合力将一头怀孕待产的母羊送上祭坛,用拴在铁环上的绳子系住它的四蹄,让它仰面躺着,袒露出被除毛与清洗过的膨胀的腹部,母羊咩咩地叫着,流着眼泪,像是已经揣测到了自己不幸的命运。
格瑞第的牧师手持着一柄黑曜石的刀子,缓慢而顺畅地剖开了母羊的肚子——事实上,只有刚下去的那一刀需要用点力气,这只母羊怀的羊崽不少,它的皮肤与肌肉已经被撑的又薄又紧,到最后它几乎是自己裂开的——牧师面带微笑地将手探入母羊的,提出已经长齐毛发却没有睁开眼睛的胎儿,而后又是一只……整整两只!围观的人们无不欢欣鼓舞地拍起手掌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克瑞玛尔低声问道,他和伯德温,凯瑞本都是贵宾,有幸在这场残忍奇特的节目中居于前列——并不怎么好受,神殿中的空气本来就燥热浑浊,再加上祭品的鲜血与内脏、粪便与尿水发出的腥臭味儿,牧师们投入火炉的珍贵香料,人类散发出的体味与口臭味儿……等等,混杂在一起之后几乎能让一个健康强壮的巨人瞬间窒息而死。
“哦,对了,你还没结婚,”伯德温说,他举起手来,像是要摸摸自己的胡子,实际上却是将藏在口袋里的薰衣草小包抵在了鼻子下面:“他们是在祈求格瑞第保佑这对新婚夫妇的婚姻能够尽快带来尽可能多的孩子——也可以说是一种占卜,”他看着牧师将那只尚未完全死去的母羊和它的小羊丢在了一个被血液浸渍的发黑发亮的藤筐里,然后送上另一头,如法炮制后牧师只从它的肚子里抓出了一头小羊,人们发出失望的叹息:“缔结婚约的人需要向神殿敬献黄金与有孕的动物,羊、鹿、马匹或是熊都可以,牧师们会在格瑞第的注视下剖开它们的肚子,祭品肚子中的崽儿数量就是他们今后孩子的数量——如果有很多只,那么以数量最多的为准。”他侧头看了看祭坛下方,近百头大腹便便的母羊与母鹿跪在一起,它们身边就是那些已经被用完丢弃的同类,蹄子高高地撅着,几只羊羔还未死去,它们蠕动着,竭力挣扎,翕动鼻子和嘴,像是要从母亲冰冷的躯体里摄取最后的一点热量与乳汁。
“看来白塔的新执政官相当自信于他的男性能力。”伯德温半是讥讽半是厌憎地说:“他一定是想要个大数字。”
诚如伯德温所说,所有有孕的母羊与母鹿都被宰杀殆尽,牧师从一头哀叫着的母鹿的腹腔里挖出了四只光溜溜的鹿胎,这是最多的一只,她进一步拉出了母鹿的,翻找出热乎乎的胎盘,在德蒙的帮助下强迫面无人色的安芮吃了下去。
克瑞玛尔抿起了嘴,他转过头去,凯瑞本正注视着这一切,钴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无以言表的怜悯——但他不知道这份怜悯是属于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