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赵祯还不知晓,很快就又有一场疾风骤雨要来到。
他正兴致勃勃地与负责起早诏书的中书舍人柳七商议着,这次早朝之中就要宣布对陆辞和狄青的封赏,和他们可能出现的有趣反应。
按常理而言,陆辞早该得到些风声,只差一纸走明文的诏书与告身了。
偏偏赵祯打定主意,要给心爱的小夫子一个大惊喜,愣是‘逼迫’朝臣们把他给瞒得死死的。
有着不久前入政事堂、任参知政事的资历,又有数重军功加身,加上陆辞已过而立,年纪虽还是轻得吓人,到底不再是二十出头的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
对赵祯铁了心要将他擢升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带集贤殿学士的决策,朝臣们虽都嫉妒得青了肠子,但也清楚这是大势所趋,更是民心所向。
哪怕他们再出声反对,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将这一提拔延迟个几年,最终是改变不了陆辞将以宰辅身份重归政事堂的势头的。
这么一来,却是十足的损人不利己:为达到这一目的,他们不仅得触怒兴头上的官家,更得彻底得罪前程远大的陆辞,说不定还犯了对此殷殷期待的百姓们的众怒……
既无深仇大恨,又何必如此?
横竖自陆辞离京后,官家宁愿将末相之位空至,只提拔了一人为参知政事,就能看出其‘虚席以待’的坚定心意了。
他们默默抚平心气,极快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倒是让满心以为会招致反对声的赵祯都吃了一惊。
相比起陆辞仅三十二岁,就高居集贤相之位重入政事堂的震撼,刚满二十四岁就在这两年来声名鹊起的狄青被特擢至成都路转运使,虽也因这‘出常调’引来惊叹阵阵,但到底不似前者的‘吓人’。
在这表面一团和气里,夏竦看似与己无关的悠然,却是将陆辞恨透了。
他一心认为,陆辞作为此次晋身资本的军功,全然是沾了部下拼死卖命杀敌的光——更是早早就被他盯上、却被对方所横刀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常调:吏部选人两任亲民,有举主,升通判;通判两期满,有举主,升主(知)州、军;自此往上叙升,谓之‘常调’
2.出常调; 知州、军有绩效,或有举荐,名实相副者,特擢升转运使、副、判官或提点刑狱、州府推判官,谓之‘出常调’
3. 转运使的分别:有路分轻重,远近之差:河北、陕西、河东三陆为重路,岁满多任三司副使或任江淮都大发运使;发运使任满,亦冲三司副使;成都路转运使次三路,任满亦有充三司副使或江淮发运使;京东、西、淮南又其次;江南东、西、荆湖南、北、两浙路有次之;两广、福建、梓、利、燮路为远小;以上三等路分转运使、副任满或就移近上次等路分,或归任省府判司(三司判官),渐次擢充三路重任,以至三司副使 (《宋代管制辞典》p47 宋代官制总论)
4.集贤相(之前写陆辞在馆阁任职时有注释过,但你们估计忘记啦,就再注释一次):首相带昭文馆大学士,简称昭文相;亚相带‘监修国史’,简称史馆相;末相带‘集贤殿学士’,简称集贤相(《宋代管制辞典》p15,宋代官制总论之二 宰执制度)。
5. 夏竦这人虽是个十足小人,但却很会趋利避害,史上他也一眼看出不适合跟李元昊硬碰硬《如果这是宋史3》。
第四百零六章
不论自诩被夺去机遇的夏竦多么怨恨难消,擢陆辞为集贤相、狄青为成都路转运使的诏书还是在这天早朝上得到宣读。
在鲜有反对声的朝堂上,两封经重重审批、迅速通过的告身便在林内臣的亲自护送下,风驰电掣地赶往陆宅。
原想着第一个将此喜讯传达的林内臣着实没想到,当他难得一路快马加鞭,来到熟悉的陆宅大门前时,竟会扑了个空。
得门仆告知,其家主从昨夜起就带着狄青往王曾府邸去后,他只有满头雾水地折了道,风风火火地朝王次相的府邸赶。
陆辞刚与狄青和衣睡下,就被忽然来到的林内臣给折腾醒了。
“恭喜陆公,”将一本正经地宣读过诏书,又将怀中小心捂着的告身交付后,林内臣面上满是笑容,诚心恭贺道:“此任至重,唯有陆公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林都都知过誉了。”
陆辞笑着摇了摇头。
早在五年以前,倍受宠信的林内臣就已晋有‘内臣极品’、‘内宰相’之称的都都知,权势不可谓不大,就连身为首辅多年的寇准,待这位能长侍在官家身侧的大红人,都会稍起几分傲气。
而林内臣对外素来审慎,却也冷淡疏远,唯有待陆辞的客气中透着十足的亲近。
林内臣自是清楚,基础虽是靠自己打实了的,但之所以能一直巍然不倒,甚至到今日地位,也或多或少是靠了眼前这俊美郎君的帮助:频繁受召入宫的陆辞,只要偶尔在官家耳边提上一两句,都足以让他受用。
林内臣这般客气,陆辞也投桃报李,一直待他十分温文有礼,闻言忍不住玩笑道:“按着惯例,对此告身我还需当推辞三次,再接受罢?”
“无需劳烦陆公仿效那些酸人矫揉做作,”林内臣笑了笑,极为配合道:“待出了这门,我便作副愁容,叫旁人以为陆公已拒过便是。”
陆辞大笑。
对这些表面功夫,早已在士林享尽‘轻狂’名头的他,的的确确是懒得搭理——不论他是否装模作样地进行推辞,他的青年狂傲的形象,早已在群臣心里坐实了。
哪怕他做谦虚姿态,也不过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更招他们怨恨嫉妒罢了。
陆辞索性坦然接受,又欲留林内臣坐下歇歇。
林内臣虽略有心动,却还是坚持先行回宫去了:对小夫子的反应满怀好奇的官家,此时恐怕还殷切地等着他的汇报呢。
天底下除了一去边关不愿回的眼前这人外,又有谁敢让一心牵挂的天子久候?
思及此处,林内臣便对陆辞愈发佩服了。
林内臣走后,陆辞极自然地握住狄青的手回了房,门刚一关上,方才憋了半天的狄青就再忍不住了,着急道:“公祖,我这新职事——”
他难得能与公祖厮守个两三月,就又要分开了!
成都路绝对称得上是诸路中的中上等次,足以证明官家对他一展宏图的期待,更是给他将来晋升的路给铺得舒服平坦。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积攒资历,莫出甚么大的差错,那怕又是一个‘陆辞’了。
可这会儿在众人眼中前程远大的狄青,却是羡慕死了张亢的枢密院中供职——至少能与公祖一同呆在京中,无需又跑到那光单程车马就得走个十天半月的边远地域去。
陆辞莞尔一笑,抬起手来,故意揉乱他脑袋:“小师兄如此厚爱于你,你难道还嫌不够?”
狄青蔫蔫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