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说在回信时,更是写了五六张废稿,才郑重地起了头。
他也不问多的,只将自己匆匆赶来邕州上任时,得到的一些小心得写上,希望能帮上陆辞一帮。
等步递兵将信件取走后,朱说不由走出官衙,独自伫立于的大街之上。
正逢秋高气爽,枯黄树叶纷纷洒落,哪怕他此时无法亲眼看到,但也能想象出,远处的江水想必正滔滔不绝,势不可挡地奔涌直前。
他面朝北方,眯眼遥望天际,悠然神往之余,不禁融情于景,信口吟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浊酒一杯,长龙腾跃,唯是人千里。”
他与摅羽兄,真正是一南一北,山高路远,数年难以相见。
唯有赋词一首,望对方珍重了。
对柳朱二人无处宣泄、唯有寄托于诗词中的思念之情,陆辞暂且是感觉不到了。
从汴京到汾州,并不算远,要真说起来,还比从汴京回密州的路途要短上一些。
陆辞打的是在当地添置家当的主意,因此虽带了不少京城里的高档商品,却都是准备沿途卖掉的。
交子也带了不少,为此,还额外雇佣了四名健仆,专门护送他去任上。
毕竟他只是前去赴任,而非执行紧急公务,自然享受不到有人护送和使用官马的待遇的。
陆辞出发得早,路上则优哉游哉,并非是为观赏沿途山水,而是要尽情品尝着自己从未来过的大宋西北部、各个州府的特色美食,顺道做做生意。
尽管还没到汾州,但单是汾州特色的豆角焖面,他就已尝到了不下五个版本。
还各有千秋,难以取舍。
等陆辞心满意足地到了汾州州治所在的西河县时,车上原堆得满满的货物已然一空。
正因如此,哪怕他吃了这一路,怀中交子,却是不少反增。
来到人来人往的州城门前,陆辞并未让车夫去寻城门卫兵、以告知自己身份,而是让人催车跟在漫长的队列后头,自己也不下车,只安然等待在车厢里。
等将最后一包干炒胡豆消灭掉后,也轮到他了。
当守城官吏们面无表情地请陆辞下车,好让他们上车盘查时,负责查看路验的那一位,才一目扫过几行,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陆知——”
他慌慌张张地就要行礼,陆辞却笑眯眯地一拂手,拦住了:“例行公事,你们该查的查。”
那人脸色变幻莫测,好半晌才定格在局促不安上:“是,是。”
他没来得及喊破陆辞身份,但那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神态,还是瞒不住人的。
哪怕很快强自镇定下来,负责把陆辞请下车,再上车去验看货物的两人,也不由对视一眼,言语和行止间,更是不由自主地客气了好几分。
现天色已暗,陆辞不准备连夜去官署上任,以折腾一趟,平白扰民。
而是善解人意地在寻了一家客邸落脚后,就兴致勃勃地上街觅食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柳永的词化用自他自己写的《引驾行》和《过涧歇近》
2.范仲淹的词化用自他自己写的《苏幕遮》
第一百章
陆知州来到汾州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尝尝最为正宗的当地特色美食。
他走到一家生意最旺的街上铺席里,又招呼跟随他的健仆们也一同坐下。足足坐了好一会儿,忙得满头大汗的伙计才得空来招呼,满脸笑容道:“这位客官想要些么?”
陆辞笑眯眯道:“六盘六碗,一定得有豆角焖面、炝碗秃和虾酱豆腐,再来一碗姜蜜汤。”
“好嘞!”
一听是个大主顾,伙计高兴应着,记下后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陆辞叫住了:“你先不忙走。我方才点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份,而这边还有几个人,也要点菜。”
相比于受宠若惊的健仆们,伙计乍听此话,差点没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郑重其事地反复打量着陆辞,只觉这郎君模样是生得他从未见过的俊俏,但身板却偏于纤瘦,怎么就开得出这样的狂口……?
他眉心跳了跳,当陆辞是吃不完也要点一桌的铺张性子,面上则分毫不露,笑着问了另外那几个高大健实、作下仆大半的壮汉,才带着单子走了。
陆辞未等上多久,一盘盘新鲜出炉的菜肴,就热腾腾地被送上来了。
考虑到面食太易饱腹,他先抿了口芳滑辣的姜蜜汤,再朝虾酱豆腐伸出了筷子。
每块豆腐都用香气浓郁的鲜制虾酱包裹着翻炒过,此时还冒着大大的气泡。
他才小小地尝了一口,就被那酥软的油香,嫩滑的口感,还有溢出的鲜美汤汁给征服了。
这是当地最为正宗的味道,哪怕是汴京那些名扬天下的大酒店,也无从模仿。
——在外任官,还真是幸福啊。
陆辞发自内心地感慨着,默默地又将王旦给感谢了一遍,就专心对付起眼前的美食了。
他动作斯文依然好看,效率上却毫不含糊,很快就将一道道菜品消灭。
在他不疾不徐地将第一张盘子扫荡完毕时,那一直忍不住留意他的伙计就露出了微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