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父这时已信了八分了,还感到很是不可思议:“我那女弟,何时有这等本事了?”
给他递来这消息的,只是同他在生意上打过几次交道的一个富商,说时也只是随口一提,当个趣事来说。
要有些误差,也不奇怪。
孙父彼时想的是,反正写信也不事儿,顶多个百来文钱,要能在这窝囊的妹妹身上再榨出点油水,岂不何乐而不为?
不想来的会是这么一条大鱼。
孙静文乐道:“商贾间事,靠的不外乎是八分运势,二分本事,姑母又需为母则强,厚积薄发,也并无不可为处吧?”
不论是孙静文还是孙父,都没往陆辞这么个才十三四岁的小郎君身上联系。
孙父不置可否,只板着脸道:“与其在这乱猜,还不如你尽快动身,将人接来亲眼看看。”
孙静文嘻嘻哈哈地应了。
家里虽称得上富裕,但财力雄厚的亲戚,谁怕都不会嫌多的。
这可跟他之前所想的,多一个上门打秋风的讨嫌鬼,完全不同。
更何况是那个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模样漂亮的小郎君呢。
孙静文高高兴兴地带着厮儿,骑马出门了。
孙父留在书房里,自个儿琢磨一会儿,始终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的很,但到底比之前打算的随意将人接来就放一边、能捞点钱就捞一点的态度,要慎重许多。
他召来侍女:“等一会儿人接回来了,别往原来说的地方领,带到清正居去。”
他原来打算拿来安置陆辞的地方,只是个扩建房屋时多出的下人房,仅是临时添了几件摆件撑撑场面罢了。
既然儿子信誓旦旦地说,陆辞一掷千金之举堪称豪富,谈吐亦是不俗,眼界定然也十分之高。
最重要者,陆辞愿为哄母亲高兴独自远行至此,见些造价不菲的胭脂水粉,也不惜大撒银钱,显然是个极孝顺的。
既然重感情,那他这个做舅舅的,不也当仁不让地当沾点光么?
只是当日没想到妹妹还藏了这陶朱公的本事,他想的是将个迟早要变成打秋风的讨嫌鬼打发得远远的,亦看着孤儿寡母好欺负,不欺白不欺,才做得太不留情面了些。
现要修复关系,就很是困难了。
好在陆辞年纪小,妹妹也未跟着来,他要哄哄一个半大郎君,想必也不是多难的事。
不论如何,都不能轻忽慢待了,而需当贵客一般款待。
尤其是在他们最为缺钱的现在……还得同儿子说说,将人哄好,但别带人到处乱走。
毕竟一个孩子,纵使出远门,娘亲因担忧而多让其带了些盘缠,也不可能撑得住这般放肆的挥霍。
他得尽快将陆辞手里的钱挤出来才行。
这些天陆辞采购的那些货物,都已提前送到码头边的塌方了,需要随身携带的行李,看起来并不算多。
孙静文对此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世间总不乏锦衣夜行、财不露白之人,要是出趟远门,非得弄得连锅碗瓢盆都带上的繁琐,那才是小家子气。
况且,他可是再清楚不过,单是从自家店铺卖出去的货物就已不少,而具体跑哪儿去的了,还是他家伙计亲自送去的呢。
陆辞既然有意藏富,他当然也善解人意地不去揭穿问询。
在得知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孙静文,就是自己的表兄时,陆辞面上掠过一抹淡淡的不自在,只很快掩饰过去了。
但这份稍纵即逝的神色,还是被孙静文给清晰地捕捉了去。
在孙父霸占陆母奁产时,孙静文虽才八岁,似懂非懂,但也开始记事了,当然明白陆辞这幅神情和明显冷淡下来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他假装不知,仍然是无比热情的态度,连非亲非故的朱说,都当亲弟弟一般的亲热。
在孙静文背对着二人时,朱说飞快地朝陆辞眨了眨眼,再看向孙静文的背影,就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了。
头回见厚道稳重的朱说做这么活泼的表情,陆辞差点被他逗笑出声。
这么一点忍俊不禁,被恰巧回过头来的孙静文给看到,还顺道给误解了去,心里跟着放松了。
虽然上一辈间有点不甚愉快的恩怨,可自己的这位小表弟,性子还是非常好的嘛。
清正居是孙家拿来招待贵客的地方,摆放陈设,无不讲究致。
陆辞却只淡淡扫了一眼,连半丝欣喜也无,就平平静静地点了点头,姿态优雅而矜贵。
朱说虽没见过这般奢侈富贵的居所,但他一向不被外物而影响,自然也是一派淡然。
孙静文将二人反应默默看在眼里,对陆辞身家不凡的猜测,已是十分地确信了。
等东西放下后,孙静文就亲自领着陆辞往祖父所在的安慈居去。
陆辞笑眯眯地对一脸担忧地也想跟来的朱说道:“这是我亲外祖家,而我一贯与朱弟你情同兄弟,你也莫要太过客气,将自己当做外人。还请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待我探视过翁翁后,再与你一同用膳。”
孙静文看出这‘朱说’在陆辞心里地位不轻后,赶紧也笑道:“一会儿翁翁说不定将留我俩用膳,怕是会叫朱小郎君白等一场,就算不留,也要好一会儿了。不若就先为朱小郎君上午膳吧?”
陆辞抿了抿唇,微赧道:“如此便劳烦表兄了。不过我与朱弟具是忌口颇多,娘亲提早让用惯的厨娘替我写了一份可用的吃食单子……只是得给你们添麻烦了。”
“自家人的事儿,哪儿能算什么麻烦?”
孙静文爽快地一口应下,随手将单子接过,草草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眼皮一跳了。
这净是些昂贵的细食材,一些他连听到没听过,连孙家都不可能餐餐吃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