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笑了笑,不再提这事,只凝神望着门外昏黄的天气,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说,“天色已晚,大哥可愿留弟弟在这里吃顿晚饭?”
这话一出口,反让李建成微微一怔,想要拒绝,却反倒显得心虚了些,是以也只得点了点头。
因只他们两个,李世民又以隔着太远,显得不够亲切的名义,偏要拉着李建成去卧室里吃,颇有一点宾至如归的意思。
李建成心知他是猜到寇仲徐子陵和侯希白皆藏在他的卧室,是以才丝毫不给他准备的时间,奈何他此刻骑虎难下,也只得这样做了。好在卧室里那人皆是高手,早早听到了脚步声,躲进了衣柜里。
门开,李世民当先一步走进去,四下打量着这个房间,神色间带着一丝探究的饶有兴趣。李建成皱着眉,心里有些许忐忑。
转身坐在桌前,不一会儿侍女们端了晚膳进来。
李建成平素里吃的极简单,四菜一汤的家常饭,如今添了一个李世民,他本也无招待的心思,便让厨房的人照常来做。只是太子府的厨子哪里敢怠慢了秦王殿下,又不敢得罪太子,只得加了些量,好歹让两个人也能吃饱了。
“可惜天策府还有不少事要做,否则今日本该喝上一点酒,以庆祝一下你我这一个月来,第一次再次坐到一起。”李世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惆怅。
李建成并不抬头,只淡淡道,“你从不是会回头的人,又何必在这里为赋新词强说愁?”
李世民低笑,“倒也是。”
用了饭,侍女进来撤下碗盘,用端上水果茶点。月上中天,天策府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李世民却仍是一副优哉游哉地模样,好像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此时,侯希白寇仲徐子陵三个怕是已经在衣柜里等了半个时辰了,李建成的心里渐渐略带了几分焦躁。
“大哥这里,倒是挺简单的。”李世民站起来环顾四周,看似毫无目的的巡视,脚下却在一步步接近另外三人藏身的地方。
李建成只觉手心渐渐沁出冷汗,跟在李世民身后,不知不觉手已攥成了拳头。
气氛似乎渐渐凝重起来,仿佛空气都变成了粘稠的质感,李世民的脚步声像是踏在了李建成的心上,带着沉重的声响,直到突然停了下来。
李世民转头,看着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李建成,神色间带着讳莫如深的模样,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大哥,你身上,有杀气……”他轻声说道。
下一刻,还未待李建成开口,衣柜里突地传出“啪嗒”一声轻响,很轻,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却足够清楚。
李建成的脸变得苍白起来。
可李世民却突地大笑,他转身,不再看那衣柜,反而走到李建成面前,小声说:“这种时候,你该杀了我,然后大叫有刺客,到时候只说我是被衣柜里那三个杀了的,便是天策府再高手如云,也没法追究与你。”
李建成静静地看着李世民,青年人眼角还含着笑意,眼底竟丝毫没含着一丝杀气或者y冷的气息,手臂微垂,浑身都处在放松的状态,似乎未感觉到丝毫这屋内的紧张氛围。
“我说过,我和你不是一种人。”李建成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坚定的调子,听得李世民的心都在跟着颤抖。
李世民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天真。”
“我只是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噩梦。”李建成讥讽道。
他不是这样的人,杀戈决断从来只对敌人,而不是至亲,无论这个至亲是不是比一般的敌人更可怕。李世民觉得心里在抽搐的疼,尤其是看到李建成蔑然的眼神时,他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都要烧起来似的,他想要拉住他,然后把他抱进怀里狠狠的揉碎,不让他再用那种眼神看他。
只要打开身后的衣柜,只要打开预先和天策府诸人约好的烟花信号,只要再上一封奏折,他就能让父皇废掉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他所谓的大哥。他会在天策府修建一个地牢,将李建成关押在里面,日日与他欢好。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见到李建成,再没有任何人可以从他手中将他夺走。
李世民看着李建成的眼睛,琥珀色的色彩,带着点异国的情调,明明那般清澈而坦然,却让他觉得妖娆又魅惑,让他的□都跟着快要肿胀疼痛起来。
“噩梦?那也不过是个噩梦罢了。”李世民轻笑起来,突然伸手将圆桌的桌布抽了出来,水果点心乒乒乓乓撒了一地,而那厚实的布料扬起来,慢慢搭在衣柜上,遮住了衣柜中间,那小小的一道缝隙。
李建成愣住了。
“想要他们活,就别乱动。”李世民趴在李建成的耳边耳语着,随即狠狠吻上李建成的唇,如同一只野兽,啃咬、舔舐……
李建成隔了一阵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要将李世民推开,随即才忆起他方才说的话,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一吻与其说是缠绵,不如说更像是野兽间的撕咬,李世民毫不留情,在李建成的嘴唇上留下印记,然后横冲直撞的进入口腔,搜刮牙齿,卷住舌尖,诱导着对方与自己共舞。
这样激烈的吻几乎让李建成窒息,血色涌上他的脸,他的身体被李世民紧紧禁锢在怀里,此时,他才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起李世民竟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
几乎无法呼吸让李建成忍不住挣扎起来,李世民松开他的唇,喃喃道,“我都说了,别动。”说罢,他再次吻上李建成的唇,让对方根本毫无挣扎的可能。
许久以后,李世民才慢慢终于了手,让李建成挣扎着推开他,两个人面对着面就这样相对无言的喘着粗气,李建成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勉强平稳了呼吸,李世民只觉原本躁动的感觉终于平息了很多,忍不住轻笑起来,“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他感叹道。
“你什么意思?”李建成眯着眼看他。
“就是这个意思,若能天天这样,皇位不要我也无所谓。”李世民轻笑着说道,下一刻便感到李建成怒气冲冲的掌风,他本能地一躲,李建成这一掌正巧拍在了李世民的受伤的肩膀。深可见骨的伤口哪是那么容易便能好的,这一击下去,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再次裂了开来。
李世民脸色惨白,僵硬着声音说道,“开个玩笑而已,大哥不必较真。”随即,他转身便往外走。深夜起了风,肩膀疼的几乎麻木,大约走到大门前,李世民低头看了看,肩膀处已渐渐沁出血来。
等在外面的尉迟敬德吓了一跳,怒气冲冲地走到李世民面前,“秦王殿下,你的手臂……太子他欺人太甚!”
血腥味渐渐涌出来,李世民看着肩头晕出的红色,突地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无事,这是我自己不小心碰伤的,走吧,回天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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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长安冷月刨心意 。。。
李世民夺门而出,却不知此刻李建成内心的翻涌,呆呆立在那里,许久都未动分毫。唇角尚在火辣辣的刺痛,方才那个吻所留下的触感仍在那里,这一次,李建成再不能如过去那般将事情揭过去,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竟是真的那样想的吗?”想到当初李世民“哄骗”石之轩的话,李建成只觉得像是热天里浇下一盆冰水,透心的凉。
衣柜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寇仲先一步跳出来,还未抬头,便听李建成道,“你们今晚不要离开,我想起些事来,先走了。”说着,李建成推门离开,徒留下其余三人莫名其妙又有些狐疑的表情。
他唇上的痕迹那般明显,又怎么能让那三人看见,只得径直出了太子府,寻一个没人的地方,待嘴唇消了肿,才好再回去。
此时,天已全黑,长安宵禁,李建成亦不愿与巡逻的士兵冲突,便运起轻功往郊外走。
昏暗的长安城,悄无声息,夜色似乎将一切包裹其中。
李建成沿着小路疾跑,绕过巡逻的士兵,在一处角落里呆下,忍不住无声的笑起来,莫名其妙怎地将自己弄的这样狼狈。随即又忆起李世民今日所言所语,不禁脸色微沉,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原本那些略微暧昧的动作他只当那人是闹着玩的,便是有些出格,也让自己主动不去想,然今日李世民所为,李建成却是无法再骗自己了。
有寇仲和柴绍的例子在前,李建成又怎会不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只是却不知他是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可是亲兄弟啊。一时之间,李建成只觉满心的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空旷的街道上,突地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那细小的声音若非李建成内力深厚,几不可闻,可见对方也是轻功高强之人。
李建成屏住呼吸,慢慢从角落里站起来,此处已是死路,若要离开,他必要和来人打上一个照面,是以略有些迟疑。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慢,来人终于转过最后一个巷口,转了过来,李建成已取出贴身藏着的匕首,随时准备扑上去。
“大哥?怎么是你?”李世民的脸上露出惊异之色,李建成亦是纳闷。
“晚上不睡觉,你乱跑什么?”李建成皱了皱眉,将匕首收了回去,此刻他十分不愿见李世民,今日晚上的事让他觉得有些尴尬,眼下见着李世民,他竟是不知该以何种态度相见。
“大哥不也是。”李世民笑了起来,手心一翻,露出一排三十二根透骨针,被月光照得现出寒光来,“方才我若手快一步,大哥恐怕就要受这皮r之苦了。”
李建成微微一怔,才恍惚明白,李世民这般锦衣夜行,恐怕并不是如他一般,出来散心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本来是想出来看看,能不能抓到柴绍的。”李世民慢条斯理地说着,“寇仲和徐子陵一起北上,我就不信柴绍能安安分分,呆在南方。天策府诸人都与柴绍熟悉,柴绍为人机警,其余人未必能降得住他,反不如我亲力亲为,说不定还能套到些有趣的消息。”
“秦王殿下还真是算无遗策啊。”李建成冷笑道。
夜间风起,天气微凉,李建成不愿在外面呆下去,往外走去,准备回太子府。
李世民看着李建成略微带着些怒意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右手一抬,将李建成一把拉住,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静静望着他的脸出神。
“你到底……”李建成本是恼怒,话未说完,却看到李世民左肩上一抹血痕,似是从衣衫透出来的,不禁没了声音,“伤还没好?”
“原本是快好了,今日又裂开了。”李世民苦笑道。
这伤口极深,一个月来,没少让李世民吃苦头,偏偏他不愿让天策府诸人知道伤势,只仗着长生诀硬撑了一个月,眼看已好的差不多,奈何却偏偏被李建成一掌拍下去,从里到外震裂了伤口。
李建成想到今日在太子府的事,心情一时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哥这是在内疚?”横竖无外人,李世民也不再掩饰自己的伤口,右手扶住左肩,玩味地笑起来,“你总是这般心软。”
“你我的差别,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了。”李建成皱了皱眉,不想再与李世民多牵扯,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一把拉住,下一刻,他感到自己被人从后面抱住。
李世民搂住李建成的腰,力道很大,他却已经顾不得伤口的痛感,“今日太子府若非我手下留情,明日便有可能是你的死期,大哥就不能给弟弟一点好脸色吗?”这样哀怨的语气经由李世民说来,让李建成格外不适应,只觉后背发了凉。随即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这样的调子果然不适合我。”说着,李世民松了手。
李建成转过头去,便见李世民的肩膀上的血迹似乎又重了些。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恼怒地说道。
“我要你。”李世民坦然答道,“若你肯与我一起,这皇位我拱手相让,寇仲徐子陵等人也不会加害,我会转而帮你对付魔门,这天下也依旧是我们的。不过……侯希白不能留在长安。”
李建成一时气结,隔了许久才出声,“你疯了,我是你大哥。”
“那又怎样,上辈子我还杀过你呢!重活一回,反正也是白赚的一辈子,我李世民想干什么不行。”说着,李世民往前一步,狠狠瞪着李建成,“你若不肯,就休怪我拼个你死我活。”
李建成被李世民的气势压着,不经意地后退了一步,“你这疯子……”
“疯吗?我倒是不觉得,反正有柴绍和寇仲在前……”李世民轻笑起来,“算了,早就知道你绝不肯的,又何必在这里白费口舌,不过你记得,我许下的条件哪怕是到了玄武门也依旧有效,我等你来找我。”说着,李世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建成方如梦初醒,只觉得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梦一般。
回到太子府,天色已微微发亮,寇仲徐子陵和侯希白都还未睡,见李建成回来,都是一脸的担忧。
“我无事,你们莫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李建成苦笑起来,不知自己此刻神色飘忽,眼底充着血丝的模样有多么骇人。
三人见他这般说,也只得将满腹的疑问咽下去,只侯希白却心知肚明,柔声道,“既然如此,那建成你就休息吧。”
寇仲也点点头,经过另外两人的疗伤,他已恢复了不少,是以与徐子陵一起在太子府另寻了个僻静角落休息,而侯希白则回了他在长安的居所。
待李建成上了床,已是黎明时分,身体的疲惫却也无法使他入睡,脑海中一遍遍的回荡着李世民说过的话,心绪不宁的厉害,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自那日起,李建成与李世民又是数日未见,只是这一回却是李建成在故意躲着李世民,不肯与之相见,直到杜伏威与师妃暄到达长安,李建成和李世民代表李渊出城迎接,这才又碰了面。
李世民心知这人是故意躲他,却并未有什么不高兴,他早就料到以李建成的性子会是这样。更何况那夜他所说的话本就是多余之言,事后想想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说又何用,李建成那样的人,若是不愿意,便是杀了他也一样是不愿意。
想到这里,李世民心里微微苦笑起来。
遥遥地,杜伏威的人马已到了眼前,只见这年过五旬之人却依旧身体硬朗,骑在马上,神采飞扬,而他身边,师妃暄罩了一顶斗笠,白纱遮了面容,只偶尔微风吹过,露出她白皙的肌肤。
“杜先生还是风采依旧啊。”李建成骑着马迎上去,脸上挂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李公子,哦,不对,现在该叫太子殿下的身姿却是比以前更凌厉了。”杜伏威嘴角微勾,似乎早已料到此时的情况,随即他转了眼睛,看向李建成身侧,“这位就是秦王殿下吧,倒是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杜伏威打量着李世民,一边说着,神色间却流露出一股警惕和怀疑的模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想起洛阳一战,李世民差点把寇仲杀掉,李建成忍不住感叹,这杜伏威倒是个护犊子的主儿。
李世民自然早已料到,欠了欠身,并不答话。
与杜伏威寒暄过后,李建成又转头看向师妃暄,温声道,“妃暄一路也辛苦了。”
师妃暄将白纱撩起,朝李建成盈盈一笑。
随即诸人一同进宫,李渊早已备好酒宴在此等候。
此番杜伏威来降乃是李阀一件大好事,宫中的宴席一直摆到晚上,直到入了夜,才散场。李建成带着杜伏威到了早已安排好的住处,一进屋,便见到两个不速之客。
“寇仲徐子陵?”看到两个人宾至如归的坐在杜伏威的床上,李建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寇仲徐子陵嘻嘻哈哈笑起来,“老爹,好久不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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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叙旧情柴绍被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