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花不愿意待在这了,它踩了几脚吓到它的几张黑影子泄愤,跳上了阳台扶手向温故知眼一聚、嘴一歪地做了鬼脸,一下跳了出去,消失了。
温故知坐在地板上,扔了笔,趴在阳台上,他在听,尽管都是很细小的动静,很久没有虫鸣院子终于传出了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可以撬动一些回忆,很多事都是后知后觉的,比如现在,温故知发现产生回忆的因素有很多,再比如当他回忆时,正好回忆到他想再见奉先生一面的决定,他打电话给温尔新,本该在当时发觉的一些事,到了现在才恍然大悟,那天是他的声音离他而去的第一天,他已经没办法集中力听温尔新说什么,以为是没有从梦里醒过来,所以在很努力地专注电话那头的温尔新。
她说什么?
说的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是什么?高的?低的?还是好听的?
他茫然地点头,因为他觉得这样还能听得清,后来拼凑了东西,温尔新应该还是说你要小心。
回忆结束,温尔新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她问了几声后,好像知道温故知做了什么,温故知在记忆里捕捉到温尔新叹的一口气。
温故知还梦到温尔新和温妈妈。他从床上起来,只看到一片乍然的白光,有人对他说该下楼了,所以温故知眯着眼找到了楼梯,没走几步他听见客厅一阵嬉笑,两个人影看见他,都笑着说早上好。
一个是二十多岁的温尔新,另一个是有些衰老,但还是很美的温妈妈。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二十多岁的模样。
温尔新说你怎么这么懒啊。
温妈妈向刚起床的儿子招了招手:“愣着干吗?赶紧过来吃饭。”
影子对他说:“那就这条路吧。”
所以温故知的梦里是一家三口吃着早饭,第二天温尔新说要去上班,温妈妈在花园里饲弄花草。再后面一天,温妈妈和温尔新故意瞒着温故知,捂着他的眼睛,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他被带到一处地方,软绵绵的草地,弄得鼻子痒痒的。
“当当当!你看!”
温故知看到十分巨大的蛋糕,周围还有许多不认识的人,都是赶来为温故知庆祝生日的。
他们拉着温故知唱生日歌,围着他许愿,他闭上眼,好半天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愿望,温妈妈温柔地拍拍他,问:“崽崽,有什么愿望啊?”
温故知看着温妈妈,回答她:“没了。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温妈妈笑起来,拉住他的手:“那真是太好了。”
一群人热闹地分着蛋糕,声音轰隆隆的,什么也注意不到,温故知吃着温妈妈递过来的一小片奶油蛋糕,吃着吃着吃出一根狐狸毛。
温故知仍然趴在阳台上,他只是又跳进梦里不肯出来了,狐狸毛是草花激动的时候留下的,飞啊飞啊,在空气里旋转跳舞,一下子跳到他的鼻尖上,还有手指上。
轰隆隆的,外面打雷了,蓝猫的雷,温故知还听见很远的地方一阵狐狸的鸣叫。
此时他出神地听着这些声音,小声地说:“我去见奉先生一面吧。”
这次温故知并没有迟疑,脱离了一种戏剧中,将冲突、矛盾的激烈延宕抑制的行为。
他奔下楼,拿伞,拿灯笼,他举着光,小心地穿行在巷子中,他到的时候踩着泥巴站在门口,如果不是出来倒水的保姆发现他。
“诶呀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搞的呀!你这个崽崽还好不好啦?”
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奉先生下楼的沉稳的脚步声,他带着满身潮湿气抱上去,奉先生向保姆打了个手势,保姆的话戛然而止,摇摇头到厨房给温故知煮点牛奶。
奉先生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着他头发,什么都没说。温故知在怀里眨眨眼,沉重得发酸,但是他是很能忍耐的一个人,所有的心事是他一个人的心事,所以奉先生并不明白,只是安慰他。
见一面吧,待得时间久一点吧,我们去庙会,玩很久很久的庙会。
温故知想,手臂环住奉先生的腰。
保姆煮完了,奉先生拍拍温故知的腰,“去喝点东西暖暖。”
温故知被带到桌子旁,奉先生也坐下,没有走,看着他喝,喝一口望着自己出神。
这时保姆诶呀了一声,打开窗,颇为惊喜地往天边望了望,回头说:“今年月狐狸也准时来了得!都听见声音了得,估计这几天庙会随时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