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心碎。如灰

安柔伊再次来到汤亦宸家的门口已经是十天之后了。这十天里她经历了太多她承受不起的事情，妹妹的离世、母亲的怨恨、她也许终生残疾的左腿和一部分失去的记忆。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柔悦出事前，之后的一切她都不记得。她不记得柔悦为什么要出门，不记得为什么去的人不是她，甚至不记得她是怎么摔下楼梯的。

或许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该死的人，应该是她吧。除了在她醒来时妈妈打了她一个耳光，说了一句，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妈妈了。

从住院直到出院，一切都是舅舅在帮忙的。舅舅告诉她，柔悦是车祸去世的，那天下雨，下山的路狭长而湿滑，出租车司机为了避让另一辆盘山而上的轿车，结果却不慎冲出了山路边的护栏，人车俱毁。

安柔伊觉得头好痛，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那扇门，恍如隔世。她听榕姨说连日来许叔多次问及她的情况，她的手机在摔下楼梯时丢失了，所以没有办法跟汤亦宸联络，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再次站在这里，她是鼓足了勇气的，她……该跟他坦白了。

“柔……伊……你好些了吗？”门一开，眼前女孩的脸让许沛国本能地想喊她柔悦，他扶着拄着拐杖的安柔伊进门，让她坐到沙发上。

“嗯，好多了。”她笑得虚弱，所有的人都希望她是柔悦。就连舅舅也曾问过她，愿不愿意暂时以柔悦的身份陪在于珊身边，她因为太过思念柔悦导致神状况不太好。

“回来就好了……那个，我去叫少爷。”许沛国连忙上楼叫汤亦宸，他知道少爷已经担心很久了。

几乎是立刻的，汤亦宸慌忙地从叁楼跑了下来，他喘着气站在楼梯口，似乎是确认了坐在那里的人是她，他才走了过去。

安柔伊不敢抬头，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他几眼，视线一触及他的脸，泪水就迷蒙了双眼，她拼命用手擦，不想让泪水模糊了他的样子。

汤亦宸心疼得厉害，站到她身前，张开双臂将她环住。这十天太漫长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折磨。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在她那么难过，那么痛苦的时候，他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安柔伊摇头，很用力地摇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是她占用的柔悦的身份陪在他身边，是她太贪心，妄想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

“……对不起，我不是柔悦。”她贪恋这个怀抱，可是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影子。

汤亦宸猛地松开她，一双蓝眸里流转着让人看不明白的情绪，“你说什么？”她不会认为他分辨不出她们吧？

“……一直以来，我用柔悦的身份在你身边……很抱歉……可是，柔悦已经……所以……”她的声音很小，与其说她是说给他听的，倒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

“所以什么？安柔伊，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汤亦宸颓然地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满腔的深情被质疑，让他觉得犹如被泼了整盆冷水。这些日子的相处难道在她的眼中都是假的吗？这些感觉难道她都没知觉的吗？

“……”她不是不相信，而是她很难相信。所有的人比较喜欢的都是柔悦，在柔悦不在了之后，大家才会想到和柔悦有一模一样面孔的她，就连最亲的亲人，都要她成为柔悦。

她的沉默让汤亦宸忽然就暴怒起来，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他的躁郁症发作还是被她的态度激怒的，她不相信他，她分明就是不相信他所说的。

“安柔伊，我再告诉你一次！我喜欢的人是你！并不是因为安柔悦不在了我才这样说的！”该死的！当初他不该接受安柔悦的建议的！

安柔伊依旧不说话，只是一直哭一直摇头。

汤亦宸心烦气躁急了，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随手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朝她身后砸去，却不想杯子竟正正好砸在安柔伊身后的酒柜的玻璃门上，“砰”——

“柔伊！”他的惊呼已经无法阻止玻璃的破碎，碎片像是雪花一般地飘落，一片片地往安柔伊身上砸下，她感觉不到痛，只感觉脖子、肩膀还有手背上不断的冒出热热的鲜血……

“柔伊……”他想朝她走近，“不要过来！”安柔伊惊叫一声，带着一身的玻璃碎片猛地站起身来，然后蹲在沙发背后，用颤抖的双手抱紧自己的膝盖。

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让她敏感的神经变得非常脆弱，她全身都在颤抖。她害怕……好害怕……满脑子想起的就只有于珊对她说的那句，安柔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汤亦宸看着蜷缩在角落的她，身上的浅鹅黄色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他那双蓝色的眼眸也像是被染红了一般，这是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哭。

因为他知道，她的心、他的心、还有那段还称不上是爱情的感情，碎了，一切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