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岁的嫣然,尖下巴杏仁眼,暗褐色眼眸纤尘不染,将那盏琉璃灯放在了案头。
她的声音永远柔软,可有个坚硬的芯,这么跟他说:“我们就永远这样吧,琉璃灯不灭,就永远不乱了纲常。”
琉璃灯十年不灭,最终爱欲变成了守望。
可如今灯碎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誓言作废,他就可以放弃最后的固守。
嫣子风的呼吸起伏不定,人往后退了些,可心魔不肯罢休,仍在身体里不断撕扯。
姹妩急了,一把推开晚媚:“灯都碎了你还犹豫什么,你和她再没有什么约定。”
晚媚脖子上系的那块玉这时也落了地,‘哗啦’一声碎成两半。
晚媚弯腰,将那块玉捧了,左凑右拼接不上,忽然间抖动肩头开始哭泣。
姹妩不耐,劈手将那块玉扫了:“一块破玉你哭什么,莫非是你情郎送的,他居然送你这种五个铜板一块的假货,又有什么值得你哭。”
晚媚闻言抬头:“你难道不懂,这是个念想。我喜欢表哥和这玉是真是假没关系,就好像嫣大爷对他妹子,他们守得礼法,其实和那盏灯也没关系。”
一席话暗藏机峰,姹妩察觉到不对,那头嫣子风则如雪灌顶,突然的一阵清明。
“你说什么。”他痴痴回头:“方才说的话你再说一遍。”
“我说嫣大爷十年不动你妹子分毫,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一盏琉璃灯吗?”
这句话说完姹妩的银丝又绕上了她脖子,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是真正使上了杀招。
晚媚呼吸困顿,那头嫣子风急步上前,伸出右手一把握住了银丝,割的手掌鲜血淋漓。
“我记得你说你挣钱是为了你表哥。”他垂眼看住晚媚:“可是你要知道,他若出人头地,根本就不会回来找你。”
晚媚抬眼迎住他目光,眼底一片澄静,就如同十五岁时的嫣然:“我都说了这是个念想。我对他好,和他回不回来没关系,这只是我心底里一处干净的地方,我的身子是脏的钱是脏的,有这处干净地方我才能活。”
嫣子风的头垂的更低了,掌心鲜血一滴滴落了下来。
“你说我不动小然不是因为琉璃灯,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晚媚叹口气:“大爷其实知道的,又何必来问我。”
嫣子风心底微微一漾,只是一漾却突然天地朗阔,心魔退去,真气停止流窜。
当然不是因为琉璃灯,是因为爱她敬她。
可如果爱她敬她,又何必这么执妄,要凌辱她报复她,非要讨个公道。
不如就让这感情沉了底,最终仍清白干净。
如晚媚所说,那么他的感情就会是心底里一块干净的地方,如同在那里燃着一盏永不寂灭的琉璃灯。
心念至此所有业障都破了,嫣子风掌上施力,将那银丝震断,低头对晚媚说了声谢谢。
晚媚连忙回头看住姹妩,看着她图穷匕现,使出了最后的杀招。
一把只得一尺的袖里剑,此刻被她捏在掌心,贯上所有内力往嫣子风后背刺来。
嫣子风不曾回头,手搭住焰月刀出鞘,横刀迎上了剑气。
一招便定胜负,焰月刀红痕胜血,将短剑击飞,还顺势刺进了姹妩肩头。
姹妩惨呼一声,抱住肩头夺门而去。
嫣子风收刀,没有上前去追,只是回转身子看住了嫣然,温柔看住,过后双掌紧紧捧住了脸。
※ ※ ※ ※
一切平定之后嫣子风也终于回神,明白晚媚当然不是妓女,也是有备而来。
“那么你不如干脆告诉我,那人就是杀手。”他看住晚媚:“在看见她时就告诉我。”
晚媚沉吟:“可是我家主人得到消息后派我来,不仅要我救你,还要我最后替你除了心魔。”
嫣子风讶然:“那么你家主人是谁,又为什么要救我。”
晚媚不语,只是弯腰捡起一块琉璃碎,放在掌心展开:“我家主人只是要你欠他一个人情,以后你见到这块琉璃碎,就是见到我主人,只需还他这个人情而已。”
当然是有因由,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嫣子风叹口气:“这是应当的,嫣某向来恩怨分明。”
晚媚笑了,将东西拢在掌心,对他摆摆手:“那么就此作别。”
转过身后嫣子风却叫住了她:“这么说,你那个表哥,那个故事……也是假的吗?”
“是真的。”晚媚回他:“我花一两银子,从妓院买来的真故事,很可惜这种故事我要花钱去买。”
嫣子风连忙又追了句:“这么说小然那天没有……她所说的一切也都是假的了。”
“你可以验验,据我所知,守宫砂是可以拿药水擦掉的。”晚媚抿唇:“当然,是你觉得有必要的话。”
嫣子风吸口气,沉默片刻后抬起眼来。
“不必了。”他负起双手:“我想是不必了,我这就安排小然落葬。”
晚媚点点头,这次没有道别,直接转身离开。
离约定回鬼门还有半天时间,晚媚伸了个懒腰,决定去爬离嫣府不远的一座山,登高呼吸下自由的气息。
从来没有一个任务让她如此轻松,晚媚走在山路间,只觉得心都软酥了,连呼吸都透着轻快。
小三这时冒了出来:“可是姹妩受伤,人如今不知在哪里。”
晚媚的心情顿时黯淡:“这不是你我该管的事,天涯海角,门里的人自然会把她带回来。”
就是这句话的缝隙头顶松枝一动,姹妩从高处落下,手里腰带盘旋,又一下缠住了晚媚颈脖。
小三连忙应声拔剑,剑锋直指姹妩胸膛。
可姹妩不肯松手,是拿定主意要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