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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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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长叹一声。弘文帝就是这样,不过是伤风感冒而已,就如一个孩子,小病当成大病,可是,他已经有很多人可以看护了,嫔妃、御医、宫女、太监……他偏偏不满足!

借助这一场病,要自己终日陪伴着他!一如他早年的那场大病,整夜整夜地,都不让自己离开半步。

他要什么,她心里是明白的——明白得早就疏远了,淡漠了,今非昔比,自己这个尴尬身份,既不可能亲自去看护他,也不可能再如以前那样了。

芳菲苦笑一声,看着孩子焦虑的脸,他又认为,陛下和太后之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缝。

可是,这裂缝,并不会愈合,而是一直存在,也许,还会越来越大。

“太后,今晚给父皇做一个獐子r苹果干好不好?”

芳菲摇摇头,看看那一堆奏折,温和道:“病人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这很不好。宏儿乖,自己去玩儿,太后要做事情了。”

宏儿非常失望,一个人走出去。

大不了痛哭一场2

宏儿非常失望,一个人走出去。

小小的心里,怎么也不能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现在一年比一年疏远了呢?为什么以前可以一张桌子上吃饭,一起谈笑风生,一起带自己玩儿,一起逗弄波斯猫,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

小小的心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惆怅。

世间安得双全法!

弘文帝这一躺,又是三天,不但没有起色,反而更是加重。到第四日时,更是暴躁,除了小太子外,拒绝任何人的探望,连御医也不见了,甚至拒绝服用任何的药物。就算米贵妃等,也不许来探望。她自从少女时期就在太子府的人,也越来越揣摸不准他的心思了。

而冯太后,忙于处理各种的政事,也根本不可能去将就他。

弘文帝一趟四五天,冯太后竟然连面都不露一下,就算是煎药,也是请人送来的。他心里,满腹的冤屈,更是说不出来,病情虽然无恙,但情绪更是急躁,精神也更是不好。

小太子察觉了父皇的转变,每一日来看他的时候,并不如昔日那样父子俩亲密无间,谈笑风生,而是紧闭嘴巴,有时一句话也不说。

小孩子终于忍不住了,怯怯地:“父皇……你好起来,就带宏儿去打猎好不好?”

他微微闭着眼睛,并不回答。

“父皇……父皇……你答应过宏儿的,要去打猎呀……我们去桃花林打猎好不好?太后最喜欢带宏儿去那里玩儿了……”

太后,太后!

“出去!”

“父皇,宏儿叫太后一起去好不好?”

“出去!”

小孩子终于注意到,父皇的脸色,语气,那么大,那么凶。

“出去!别提太后!”

宏儿从未见父皇对自己这么凶过,嘴巴一扁,几乎要哭起来,怯生生地低了头,可是,又不走。

大不了痛哭一场3

弘文帝见儿子委屈的小摸样,低头在那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他更是郁闷,怒吼一声:“叫你出去,你听见没有?!出去!”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起来,转身就跑。

弘文帝急促地喘息,也不叫住他。

“宏儿……这是怎么了?”

门口,冯太后拉住哭泣的儿子,心里一沉。弘文帝,又在发疯了?这一次,连儿子也给他赶跑了?

“太后……父皇他……父皇他……”

孩子悄悄地落泪,又不敢大声说话:“父皇他……只是心情不好……”

“来人,把小太子带下去。”

赵立来牵了小太子的手,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真担心父皇又冲太后发脾气。

冯太后屏退左右,关了门,她淡淡地:“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弘文帝嘴里喘着粗气,只是不说话。

忽然听得敲门声。

芳菲道:“进来。”

却是宏儿。

宏儿怯生生的:“太后……父皇没怎么,是宏儿惹父皇生气了……是宏儿的错……”

原来,他还是生怕两个大人吵架,又跑回来。

弘文帝眼眶一热,这有这个孩子维护自己,只有这个孩子维护自己!除了他!

“你怎么惹父皇生气了?”

“宏儿要父皇去桃花林打猎……父皇不乐意……”

她牵住儿子的手,声音十分温和:“等父皇好起来,我们就去打猎。”

孩子眼睛亮了:“真的么?”

“真的!宏儿,你先出去,太后给父皇看一下病。”

孩子出去,芳菲再次随手关了门。

弘文帝躺在床上看着她;她站在他的对面。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是清晰可闻的,仿佛没有任何的距离!

许久了,两人不曾如此的面对面。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都已经记不得了。

大不了痛哭一场4

从芳菲的内心深处来说,是不愿意再和弘文帝争吵,分裂的。现在的局势下,和弘文帝的任何裂痕,都会被朝臣们无限度放大!

后宫的纷争可以不管,但是,大臣们的敏感度,希望看到的结果——各执一词,对他们才是有好处的!他们可不希望帝后真的一团和气,保证一团!

无论是从孩子的角度,还是政治的需要,两个人应当是联手,而不是斗气。这样下去,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才会来。

哪怕是以太后的身份,以庶母的身份,哪怕是表面的一团和气,都要做到。心里那么憔悴,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呢!

她亲自提着药盒,柔声打破了僵局:“陛下,我给你送药来。你前些日子c劳过度,应该好好滋补一下……最主要的是情绪,只要情绪好了,精神就好了,朝中大事纷纭,还都指望着你呢……”

他冷笑一声:“朕有什么重要的?你冯太后什么都能处理,有没有朕,算得了什么?”

她缓缓的:“陛下,如果你认为我c手不妥,我也可以随时收手,你是知道的!”

“哈,冯太后,你这是在威胁朕?”

她的声音还是十分温和,十分诚挚:“陛下,请别这样说。你知道,我们都希望北国变得更好,更强大。我就算不在台前,也会支持你……”

“哦?你冯太后,还真是宽容大度,母仪天下。也难怪,我们北国离开了你,天都要塌下来了。”

芳菲还是没有生气:“我们至少该想想宏儿……陛下,有些事情,我以前的确做得不好,可是,我希望,以后,我们的关系能够真正融洽一点儿……至少,别让宏儿忧虑,那么小的孩子……”

“你也知道是那么小的孩子?你冯太后所做的一切,考虑过他么?”

“不考虑他,我这一次就不会出面了!”

大不了痛哭一场5

弘文帝勃然大怒:“好,你冯太后顾全大局,高瞻远瞩,拜托你离开点,我不需要你来看……出去!出去……”

三句话不到,弘文帝又是歇斯底里。

芳菲有点怀疑,他就像罗迦死前的症状,精神不济,暴躁易怒。忽然想起,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还是三十六岁了?

她心里一震,竟然站在原地,也不回答。

“怎么?冯太后还想留下来?你留下来做什么呢?朕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嫔服侍……你能做什么?”

她还是心平气和的:“我知道有各位娘娘的服侍。今天,我只是来看看,开个药方而已……”

“有的是御医,你装什么好心?你是看朕到底会不会死吧?”

芳菲凝视着他,没有回答。

“出去!”

语气一如对宏儿。

可是,她是冯太后,不是小孩子。

“冯太后,请你出去!以后,再也不许来看朕了!”

“陛下……请别这样!我只是希望你好起来……希望你身子康复……”

弘文帝喘息急促,迎着她的目光,神情竟然有点儿狰狞:“冯太后,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越来越讨厌……朕有时真的觉得,你像吕后!”

吕后??!!

芳菲如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身子都差点儿摇晃了。辛辛苦苦,殚精竭虑,换来的,竟然是一句吕后。

吕后家族横行,安c自己的父兄,妹夫,亲族,侄子……朝野遍布吕家的势力!

自己呢?

自己孤身一人,形影相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所启用的一干汉臣文人,哪一个是自己的远亲外戚?

纵然如此,弘文帝也怀着如此的警惕!

其实,自己不过只有他!

只有他!

只有宏儿而已!

她垂下头去,许久都没有说话。

大不了痛哭一场6

弘文帝嘴巴一张一合的,本来还要继续咆哮,心里那么长久的压抑,郁闷,悲苦,得不到理解,得不到安慰,得不到天伦之乐的痛苦……这些,非要发泄出来不可!要狠狠地冲她发泄,而且,也只能充她咆哮!

其他的,还敢说给谁听呢!

却见她头低下,双手也垂下,扭着,几乎如宏儿一般,惴惴不安。

那么强悍精明的冯太后,忽然就像个小孩子,低眉顺眼,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也不敢还手。

他喘息着,骂不下去了。

好一会儿,芳菲才转身就走。

“冯太后……芳菲……芳菲……”

她停下来,淡淡的:“陛下,是你太贪心了。你还记得我们的一年之约么?”

弘文帝心里一震,腾地坐起来。

“只有三个月了,你都等不及。陛下,是你自己放弃的!难道这也是我的错么?你在蹉跎岁月的时候,我在北武当,难道是在风流快活么?你痛苦的时候,我就很好受么?”

“!!!”

“现在,你儿子成群,妃嫔成群,你却还要我不顾道德人伦,不顾自己的名誉身份,跟你苟合偷情?陛下,你现在还能不顾一切,力排众议,让冯太后变成冯皇后?”

弘文帝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

她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还是十分轻柔:“陛下,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何必再拘泥于这些男女私情?把一切都抛开,按照我们本来的身份做事,难道不好么?”

“!!!!!”

“如果你不放心我,我愿意撤手,李冲,王肃、李奕这些人,他们随时会向你效忠,只要你按照对国家有利的方向走就行了……至于我,其实,不过就是一个象征性的人物而已……我早就察觉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你反倒会放开手脚重用他们!”

“!!”

大不了痛哭一场7

“而且,现在你还有许多儿子……”她犹豫了一下,想起那句“吕后”的评价,锥心的刺疼,低声地:“当然,这些孩子中,也许,还有资质远远胜过宏儿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废黜宏儿……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希望宏儿当太子的……也许,他就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王,一个普通的封地,庸俗无为地过一生,不必有太多的责任和远大的报复,也没有压力,才更加幸福……”

弘文帝目眦尽裂,心如刀绞。

是自己先伤她!

有吕雉,必然有戚夫人。

儿子多了,不可能一丝一毫也不觊觎那个皇位!这是皇家的天性使然,你不防备我,我也会暗箭伤你!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从来不可能有皇家子弟,真正骨r相亲,一团和气,团结一致的!

这是不可能的!

隔着许多女人的肚皮呢!

岂能真正血脉相亲!

就如刘邦,最后不一直希望让戚夫人的儿子做太子么?

难怪,这些年她总是不乐意让宏儿回到平城——不愿意让他太早,太深切地,把太子之位,在自己思维里扎根,以免某一日,从高位跌下来,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性命不保。

甚至,不希望他太过认为自己是太子!就连唤他也是不一样的:宏儿,宏儿!

甚至不怎么在慈宁宫让他穿小太子的衣服,都是便装的,一般孩子一般。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冯太后,从未真正认为宏儿的地位,牢不可破过。

岂能忽略?他的太子位,只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是弘文帝最最炽热的时候,做出的决定。

情浓时,一颗心挖出来都愿意;

情淡的时候呢?

母凭子贵,其实,何尝不是子凭母贵?

商纣王,甚至还是凭借母亲的正位受宠,才能做皇太子登基的。

大不了痛哭一场8

他伸出手,想拉她:“芳菲……芳菲……”

她竟然没有挣扎。

就站在原地,任他拉住自己的手。

一时,竟然有点儿恍惚,就如在太子府的那些日子!就如宏儿出生的最初两年,那些甜蜜温馨的日子。

“芳菲……是我的错……是我……”

她的声音也有点儿恍惚:“陛下……我也很痛苦……男人再痛苦,可他还有很多其他的女人,她们会服侍你,讨好你,给你生许多其他的孩子,而且,正大光明,无人谴责……难道,你宠幸其他女人的时候,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难道,你看着儿子们一个个地生下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她在解剖他;他也在解剖自己,犹如解剖一只青蛙。

一个男人,从一个一个的女人身上下来,然后,一切的错误,反倒变成了自己的!

她惨笑一声:“是,你们都说是我在你。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让你等几年么?难道这几年,我自己不也在等待?……陛下,你太贪心了……也或许,是我要求太高太高了……你知道米妃来问我要米贵人儿子的封赏,我是什么感觉?她还指望,太后不偏心,公平地对待自己的每一个‘孙子’呢……”

孙子!

自己生的儿子当孙子!

以保全可怜的贞洁,可耻的名誉。

“芳菲……芳菲……”

他只能喊出这两个字,喉头彻底被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如一只穷途末路的兽。

死刑已经开始,一刀已经挥下来。

是她的,也是自己的。

二人,都是死刑,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而且,这样的话,也是她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肯这样掏心掏肺了!

此后,才真正是政治合作伙伴了。

大不了痛哭一场9

“陛下,你知道,我的政见,看法,其实,完全取决于你支不支持。如果你防备我,希望我收手,请你明言,而不要再这样冷嘲热讽,旁敲侧击!就算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斗胆向你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

“芳菲……芳菲……”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喊她,只求软弱的挽留——不知道是要留住自己的青春,还是想留住不堪回首的天伦之乐——

“芳菲……都是我错,是我的错……”

他溺水了,就连分辨,连挽留都没有办法。

她的手是放开了的!

彻底放开,不会再拉他一下,就如自己之前,先放了手!

芳菲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停留。

直到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弘文帝才猛然跳下床来。桌上,放着她的药盒,揭开,还冒着热气。

就如一个人的前半生,就如一段快要过去的感情——热气散尽,一切不再。

而芳菲,她竟然还记得那一个一年之约!!

他都忘了——在那个儿子生病啼哭,赵立却请不回她的夜晚,他就彻底忘记了!愤怒之下,破罐破摔,越走越远。

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在纸醉金迷,在绝望放荡里,已经回不了头了!等到瓜熟蒂落,等到烽烟四起,才明白,这一场噩梦陷入太久了,一切的凉薄,形如自己的祖先,形如历代的帝王!这才明白,为何会有不公平——就如父皇的不公平,连一些孩子的面容他都想不起来!

就如神殿摔死的两个小王子,父皇连哀悼自己难产死掉的孩子,也不曾过多为他们哀悼!

凉薄,原来是父子传承的!

他颓然靠在门上,喘息着,眼前一团漆黑。

人生,失之毫厘,便差以千里。

无数的人都在错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夕阳,落在天边,要坠不坠的。

大不了痛哭一场10

夕阳,落在天边,要坠不坠的。

宏儿已经被赵立等护送回去。芳菲一个人走在山间小道上。北武当的仲夏之夜,天际高远,云彩浓艳,流淌的瀑布,缎带般的山涧……每一处,都是风光绝佳。

她往前走了很久才停下来,坐在一块几乎算得很丑陋的大石上。

抬头看时,才发现这是通往罗迦陵墓的路——只隔着十几丈远的距离。但是,她没有走近。好多年了,再也不曾走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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