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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王肃忽然站出来:“依小臣之见,现在皇上尸骨未寒,皇室内部之间,再大动干戈,实在不妙。南朝的刘宋,便是因为内部经常同室c戈,互相大屠杀,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几乎一年一易主,百姓荼毒,民不聊生。如果北国不想陷入这样的纷争,最好只处理首恶,对于其他不明真相之人,最好是事后说清楚就行了……”
高闾也说:“想当年,我等都是因为在刘宋饱受战祸之苦,才逃到了北国,原是为了寻求一方净土,真正发挥自己的才学。如果现在让北国陷入内乱,只怕迅速重蹈南朝覆辙,也辜负了先帝的嘱托。现在已经很明显了,挑起事端的,只是乙浑一人,其他人,都是受到他的煽动,要除掉乙浑,我们只能智取,不能蛮干。”
贾秀等人也纷纷表示同意。
京兆王和东阳王,昔日也不是怎么看得起汉臣,此时,见这几个汉人,很有大局观,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们这才微微有些刮目相看。
东阳王:“现在大家都知道是乙浑作乱,但是,我们却毫无办法。我倒有一计……”
冯太后急忙问:“老王爷,你有什么妙计?”
“我准备下山,去乙浑的军营,说服他们,让他们知道真相,把乙浑给交出来,其他人,就既往不咎,这样,他们知道朝廷宽大为怀,一定会同意……”
冯太后很是狐疑:“老王爷,你一个人去?”
“对。去的人多了,反而被他们提防,容易引起冲突。”
李将军终于开口了:“老王爷为国家献身的精神值得钦佩,但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去乙浑的军营,只怕不止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凶多吉少。现在,乙浑是逮住谁,算谁,你去自投罗网,只怕更会给他以人质,对我们也就更加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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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为阶下囚1
京兆王忽然道:“倒不妨一试,我知道任城王的性子,纵然其他人都不听,但是,任城王一旦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听的,他跟乙浑并不亲近,对皇室也是忠心耿耿,这一次,倒并非是要死心塌地跟着乙浑,而是受到了乙浑的煽动,只想为弘文帝报仇雪恨而已,而且,他也不是是非不明之人,我一定能够说服他……。”
冯太后也不怀疑这一点。
甚至源贺,也是罗迦最信任的大臣。当初和陆丽一起,曾是罗迦的左膀右臂。源贺如此,只怕还是一心认为,自己是在替罗迦尽忠,而不是受了乙浑的利用。
但是,陆泰等人却是极其顽固的鲜卑老贵族,和乙浑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最最根本的一点是,乙浑以女儿之死,做了最强有力的反击,他自然已经处于了自动有利的一方;他肯定会有他的一番说辞,让大家相信,他乙浑是清白的。
那么,肯定群臣便会相信是冯太后杀了弘文帝。
清君侧,诛内乱。
这样的情况下,东阳王想去单枪匹马说服敌人,兵不血刃就解决问题,只怕是痴人说梦。
冯太后久久没有做声,李将军也一再摇头:“老王爷勇气可嘉,但是,乙浑这厮心狠手辣,又跟你有过节,你若贸然前去,只怕是龙潭虎x,决不能全身而退。”
群臣也都摇头,却一时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好一会儿,冯太后忽然道:“既然老王爷毛遂自荐,要去的话,也可以……”东阳王上前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太后,但请吩咐。”
冯太后低声道:“老王爷,你听我说……”
众目睽睽之下,冯太后的声音非常轻,其他人也听不见。却见东阳王不停地点头,面上也露出狂喜的神色,连声道:“好好好……就依太后的……”
沦为阶下囚2
他抬起头的时候,简直完全是心悦诚服。
众人都觉得很奇怪,东阳王也是个脾气很龟毛之人,这些年,和乙浑明争暗斗,现在落了下风,也不肯买乙浑的账,绝不屈服,基本上,还很少看到东阳王,对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如此的心服口服。
冯太后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
冯太后也端坐了,看着群臣,朗声道:“既然老王爷自告奋勇,要为国家效忠,当前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不如就让他去试试。除了京兆王,李将军,老王爷,其他人,就先退下吧。”
众人都退下去了。
屋里,只剩下四个人。她端详这几人,每一个,几乎都在心里衡量了几十遍,全是足以信任之人,也全是鲜卑内部人士。既然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家事,那么,自己便只能让他们自己来解决,如此,方能心服口服。所以,她连最信任的李奕,王肃等都不曾留下。
京兆王等,显然也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免去了汉人参加的可能。
这个时候,东阳王才大喜过往地大声说:“太后妙计,太后真是妙计……”
众人都狐疑地看着冯太后,想知道这计妙在哪里。
冯太后不慌不忙的将这个计策如何c作的步骤,一五一十说得十分清楚。尤其是一些关键性的细节,她还一再叮嘱,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京兆王和李将军也听明白了,心里无不振奋,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心悦诚服的神情,真没料到,群臣束手无策的时候,冯太后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好办法。
芳菲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想到的,为了这个计策,她几乎苦心孤诣地想了几天几晚,完全是自己独创的,连罗迦的“启发”都不曾得到。众人见她眼里全是血丝,也知道她这几个夜晚,大概都没合眼了。
沦为阶下囚3
安排妥当了,众人全部退下去。
芳菲这才发现,这一天,又过去了。
黄昏的阳光,十分惨淡地洒进来,雕花的木格子窗户上,凹凸浮现,是非常精细的花纹。一格一格的金光,将慈宁宫那些奢华的摆设,妆点得十分金碧辉煌。
环顾这一屋子,全是弘文帝亲自令人摆设的。古雅的花瓶,碧绿的翡翠香炉,豪华舒适的锦缎被子,便于阅读的沉香木的书桌案几……文房四宝,南朝来的精雅的花笺……甚至一格一格,弘文帝历次送来的珍玩古籍……
那是真正的皇太后的规矩,奢华,富丽。以前,她天天住在小木屋里,根本不怎么来慈宁宫,还没怎么体会到,现在,方明白弘文帝的一片——孝心!
此时,应该算是孝心了?
弘文帝对自己,从来就不曾疏忽过一星半点。
她长叹一声,缓缓地站起来,走出去,便能看到半山腰的玄武宫。那是弘文帝新修的宫殿。现在,他的“灵柩”就躺在那里。
芳菲本是要问问通灵道长,情况如何了,但是这个老道,这两天关键时刻,竟然又不见了。
就算明知道这是弘文帝设计,但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怕弘文帝真的死了。
她捏着手心,手心凉冰冰的,待要去找通灵道长,又觉得此时不能太过暴露,否则,倒是给人以口实,而且,万一引起乙浑等人密探的注意,就不好了。
她站了一会儿,只得又退回来。
门口,一个人急匆匆地进来:“参见太后。”
正是满头大汗的李奕。他日前已经获准,随意出入慈宁宫。此时,他一身便装,但是,手里提着一把十分锋利的长刀,衣服也有些凌乱,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番厮杀。
芳菲急忙道:“事情如何了?”
沦为阶下囚4
芳菲急忙道:“事情如何了?”
“回太后,王琚已经被抓住了。”
芳菲精神一振,但觉手里的大牌,又多了一张,一扫乙贵妃之死带来的劣势。只要抓住了这个关键人物,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李奕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王琚可真是狡猾,居然躲在真武庙里。搜山的士兵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香案里面的帷幕里抓出来……这厮,真是藏得深。我们去寻找的时候,发现乙浑的杀手也在找他,好险,要是再稍晚一步,他就被灭口了,那时,可真是死无对证了……”
真武庙是纪念太祖所建立的,藏在北武当的后山,罕有人至,不料,王琚居然躲在了那个地方。
她也笑起来,低声叹道:“谢谢你,李奕。”
李奕的神色略微激动:“太后,何必言谢?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而且,王琚也不是我一个人抓住的,是王肃帮我……”
提起王肃,这也是芳菲的一个心病,这两个人,都是才华出众,忠诚耿直之人,但是,这些年,愈加沉沦下寮,只希望这一次除掉乙浑之后,他二人能得到重用。
她心里一动:“李奕,你是我的内务府秘书令,但是,我这慈宁宫是空着的,基本没有怎么用过,这些日子,你也基本在工部任职,这样吧,今日你,你真正出任内务府秘书令了。”
李奕大喜,离开了工部,出入内务府,才能真正接近朝廷的权力机关,在弘文帝面前发挥作用。
“你还记得两年前给我的那个土地变法初稿么?”
“当然记得,就是均田制的推行……”李奕的声音十分苦涩,当时,他苦心孤诣提出这个法案初稿,送呈冯皇后,却不料,随着先帝的驾崩,一切都被搁置了。他的宏图大计,也都搁浅了,这对他以及汉臣,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沦为阶下囚5
“先帝生前,十分欣赏这个方案,也准备在战争结束后,先在平城之外,试着推广。可惜,先帝壮志未酬身先死……”她的声音有几分幽幽的,若是罗迦在,北国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挟着灭掉齐国的威风,在国内展开呼剌剌的大变革,是不是会顺利的多?
而且,以彼时彼地,罗迦的声威,谁敢反抗?
可惜,这一切,已经成了假设!
“时候,我曾把这份初稿,抄送了一份送给弘文帝,但是,这两年,他囿于四周艰难的局势,根本没有办法,李奕,你放心,以后一定会有用的。我还发现我们国家更大的问题,也是这次东阳王被罢免带给我的启示,我们国家的官员没有俸禄,大大小小的鲜卑贵族们,都公开劫掠,就像上次王肃说的,平城的确是表面上鲜花似锦,烈火烹油,但是,平城之外,几乎年年都有大规模的暴动。乙浑等人一下就能杀死上万的奴隶,这样杀下去,北国要不了多久就完了……冉闵……”
她一顿。
冉闵,几乎是所有五胡的噩梦。
“这样杀下去,总会再出冉闵的。李奕,乙浑一日不除,汉人一日翻不了身,准确地说,不是汉人,而是整个北国,绝不可能真正达到巅峰状态……”
这两年的土地政策,重新瓜分,全是乙浑一手主持的。汉人们,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她缓缓地,竟然拿出了那份原稿。
李奕心里一抖,就跪了下去。冯太后,她竟然一直保持着这份初稿!
那还是自己的笔迹!
此时,真正是一份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
一个女人,一个太后,竟然真正虚怀若谷地接受着自己的政治主张。
他跪在地下,激动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的声音非常温和:“李奕,你起来!以后,这些政策的推行,还得依靠你们出大力!”
沦为阶下囚6
李奕站起来,听得她真的要出手,而且是已经在开始出手了,心里的喜悦简直难以言表。
李奕握紧了拳头:“太后,这一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协助你,彻底铲除乙浑这个混蛋。”
芳菲点点头:“接下来,就看你们的。明日,召集所有汉臣到慈宁宫开会。”
“是,小臣一定尽心竭力。”
慈宁宫,彻底安静下来。
这一夜,芳菲总算睡得稍微踏实一点。可是,到了午夜之后,她忽然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披衣坐起来,看了看窗外,下弦月,十分昏暗。
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这些天,自己就从未梦见过罗迦了?而且,也没听到过他任何的指点了?
这是为什么呢?
心里又空虚,又孤寂,以前,凡事有罗迦,罗迦死了,凡事有弘文帝,自己就算悲哀,但是,在北武当无所事事,一个人游山玩水,纵情古今,什么都不用c心,倒也是好事。现在倒好,忽然大厦倾倒,一切都压在自己的头上。
一个女人,到底能顶多久呢?
她悄悄地往外走。
罗迦的陵墓。
弯弯的月亮,就如一丝月牙,芳菲无声无息地走在山路上,山朦胧,雾朦胧。从半山腰看下去,已经形成规模的北武当群落建筑物,整个沉浸在月色里,所有人都入梦了。罗迦呢?罗迦如梦了么?死去的人,灵魂需要睡觉么?她沉浸在这个问题里,不知不觉,靴子都被淋湿了。
路边的青草,已经有很多露水,山上昼夜温差大,她尽量小心翼翼地,连侍卫都没带。此时,自己是十分安全的,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更安全,因为,要是自己死了,乙浑的嫌疑就更大了。乙浑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再说,罗迦的陵墓半山上,全是潜伏的灰衣甲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沦为阶下囚7
山那么高,月亮仿佛就在头顶,人一走,月亮就走,人停下来,月亮也停下来。
她仰起头,看薄霭轻纱下的月色,优雅的一轮淡淡的光圈。月亮仿佛是有灵性的东西。她想起南朝的传说,月宫里,嫦娥仙子,捧出桂花酒的吴刚。死去的人,灵魂都在天上,畅快地饮着桂花酒?她自言自语:“陛下,你是不是在天上,快活地跟嫦娥饮酒吃r,连我都已经忘记了?”
耳边忽然“倏”的一声。
她睁大眼睛,立即就扑了上去。黑夜里,那是一个影子——一个人影!绝对是一个人影。
谁在罗迦的墓前?
半夜三更的,谁跑到罗迦的墓前干什么?
内心竟然没有惊慌。不,不是敌人,是一种感觉。熟悉的感觉!
难道是罗迦?
她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就冲过去,那人影仿佛还在面前,高大,魁梧,充满了神秘的色彩,一如许多次午夜梦回,心里有恨的罗迦!她低低地呼喊:“陛下,是你么?陛下,陛下……你出来,出来啊……”。
只有密密匝匝的大树,根深叶茂,然后,几只松鼠成群结队地跳下来。松鼠,只是松鼠而已。这里的松鼠是不怕人的。
其中一只站在月色下面,抱着一只松果,见她追过去,拿了一只就向她扔过去。芳菲没有躲闪,也忘了躲闪,呆呆地站着,那松果正好砸在她的额头上。
额头火辣辣的,仿佛起了一个包,她长叹一声,松鼠再要砸她时,她转了身,躲开了。耳边,是叽叽喳喳的一阵喧嚣,仿佛是那些得逞的松鼠们在得意地笑。
她怅然若失,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为什么幻觉越来越厉害了?怎么老是感觉罗迦没有死,就在自己身边出没?
忽然想起弘文帝的计策,难道罗迦也是?
沦为阶下囚8
但是,她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弘文帝,是提前和自己以及通灵道长等人设下的计策,而罗迦,那是遭受的真正突如其来的暗算。
他根本没法提前准备。
而且,他的死,是自己检查过的,的确假不了。
这跟弘文帝有本质的区别。
而且,他就算没死,也不可能两年躲着不见自己。
她的手抚摸着罗迦的陵墓,良久,直到东方的启明星升起了,才黯然走下山坡。今日,自己还要面对更加重大的事情。
小憩一会儿起来,李奕已经等在门口:“太后,人都到齐了。”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马上传。”
一干人员陆续进来,正是王肃,贾秀,高闾等人。
但是,京兆王、东阳王、李将军等都没有来。
众臣见这一日的商讨,忽然变成了几乎全是汉人为主,而且都是中下层的军士,都微微有些不安。
就连冯太后也很是不安,环顾四周,脸上出现了焦虑的情绪:“李将军和东阳王呢?”
王肃脸上也很是不安:“太后,他们二人今早都没了踪影。”
冯太后大吃一惊:“到底怎么回事?李将军不该不出席啊?京兆王呢?我们还等京兆王主持大局……”
还无人应答,就听得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
冯太后面色大变:“李奕,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奕急忙冲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握着佩刀,满脸焦虑:“太后,不好了,外面来了一支无名的jūn_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