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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推开二人,手不停地颤抖,连从怀里摸药丸,手都不停地颤抖,好一会儿都摸不出来。
罗迦的眼珠子是朦胧的。
视线非常散乱。
那是中毒之人的症状,眼神散乱,不能聚焦了。连在自己面前的是谁都看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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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诏2
“陛下……陛下……”
没有人应答。
罗迦只能听到一声声的呼唤。
忽然有种安心的感觉,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但是,那种紧紧的,也只是一种幻象而已。事实上,他的手很快便软了下去,只触摸到了她冰冷的手,便已经彻底软弱无力了。
当她终于摸出药丸的时候,陛下已经双眼紧闭,嘴唇已经开始迅速地发黑。甚至,他的牙齿都是黑的。
芳菲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真相,双腿在颤抖,目光也在颤抖,竟然比罗迦还散乱得厉害,仿佛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心结——
她几乎是扑下去,敲开罗迦的嘴巴。
但是,很快,他又闭上。
艰难地蠕动,到一动不动。
慌乱中,她只来得及看到,在他的脖子上,c着一枚乌黑的毒针,三皇子已经被搜身,谁料他嘴里含着毒针?
而且,要在嘴里含毒针的绝技,唯有神殿的杀手才能训练出来。在这之前,他不知为了这个目的,演习了多少次了。
三皇子显然是抱着必杀之心而来的。
她急忙拿出一瓶药丸,立即就给罗迦全部灌下去。那是她在北武当时自己炼制的,虽然谈不上起死回生,但是,一般的毒性,都是能解的。
这一次来军营,一直就带在身边。
本来是不希望派上用场的,不料,竟然真的到了需要的地步。
罗迦就如一头病倒的牛,通灵道长的药,芳菲的药,一股脑儿地灌下去,也不见丝毫的起色。
“皇后……”
芳菲蓦然转身,神智略略有些清醒过来。
她的手放在陛下的鼻端,微微松一口气。
这时,才发现屋子里已经空了,都被侍卫们清理干净了——林贤妃,三皇子,仿佛一场梦一般。仿佛这样的惨剧从来不曾发生过。一切醒了就好了。
遗诏3
他们去了哪里?
她甚至无暇追问这个问题,因为陛下需要急救,当时没顾得上。
她决然站起来:“快,马上将陛下换一个房间。”
几名亲信太监早已侯在一边,立即奉命抱起了陛下就往内室走。
她走了几步,听得太子的声音,犹犹豫豫的:“皇后……”
她没有停下来,小跑步跟着众人跑进去了。
通灵道长和太子一时没有跟进。
两人都立在原地。
尤其是太子,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地赶来,竟然遇到的是这样一个遽变。
他低声地:“道长……父皇他,是不是不行了……父皇,他为什么要召我前来?”
“唉,殿下。贫道也是到了后才知道的。陛下在给贫道的密信里说,他连日来,噩梦缠身,神思恍惚,怕有什么不测,希望贫道及时赶到,共商大事……陛下,也许是预感到有什么不测……但是,贫道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事到如今,太子也明白,难怪父皇会千里迢迢召自己前来。
但是,他还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竟然天真地看着通灵道长:“皇后……皇后她会不会有办法?昔日我中毒了,皇后都能治好……”
通灵道长怜悯地看着他。
当初他是慢性中毒,而陛下,这是一种剧毒,发作得那么快。
岂能给人那么长的时间,去慢慢寻药诊治?
通灵道长低声道:“殿下,现在怎么办?”
此时,太子也乱了分寸。
这是军营,尽管刚刚消灭了齐国大军,可是,如果父皇中毒之事处理不好,只怕酿成遽变。
“道长……”
通灵道长见他完全没了主意,长叹一声:“先召集御医会诊吧。”
其实,这个时候召集御医也是没用的,但是,总要走完皇家的程序。
遗诏4
太子恍然大悟,一口一个指令:“快,马上召集御医会诊。魏晨,张杰,你们把守门口,不得召见,任何人也不许进来……”
“是。”
很快,奉命进来的御医就鱼贯而入,而文武百官都侯在外面,等候着消息。大家都纷纷揣测,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源贺和乙浑最是惊讶,难道是陛下审讯三皇子出了什么意外?
源贺低声问:“为什么召集这么多御医?”
乙浑也回答不上来。莫非是为三皇子诊治伤口?
可是,也不至于这么大的阵仗啊。
众人越是猜测,越是惊惧。
乙浑待要进去看看,却见张杰已经亲自率领了御林军侯在门口,大声地宣称:“任何人不得召集,不能靠近……”
乙浑立刻听出来,就连张杰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立即敏锐地意识到,里面肯定发生了大事。
但是,究竟是什么事情也无法得知,只是抄着手,不停地走来走去。
傍晚。
一缕斜阳从窗外照s进来。
帘子是卷起的。罗迦躺在床上,脸上的颜色,和夕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芳菲一直站在他的床前。
身后,御医们跪成一排,只能进来,不能出去。所有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芳菲已经心力交瘁,一挥手:“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
众人鱼贯退下。
门当的一声关上。风一吹,又咣当一声弹开,然后,虚掩着。
一名太监侯在门口,悄悄地把门关了。
芳菲颓然坐在窗前,看着陛下黝黑的脸。
她总算从侍卫的口里得知发生了什么——陛下,他就如一个中了邪的人一般。在这场审讯里,左冲右突,无法走出这场宿命的轮回——
遗诏5
几日之前,他便是如此的忧心忡忡,没有一日的安心。
一念仁慈!
杀身之祸。
皇家,自来没有父子骨r。
难怪历代皇帝处决起叛乱的儿子,是毫不心慈手软。雄才大略如汉武帝,仅仅是因为j贼江充诬陷太子有巫蛊的举止,便斩杀包括太子在内的上下人等2万多人。
在宫廷,纵然是皇子,也没有被宽恕的道理——原因很简单,受过惩罚的人,便会心生怨恨。既然无法抹平怨恨,那就除而快之。
她忽然那么愤怒。
陛下,他为什么会忽然心软?
陛下,为什么会忽然混乱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且,按理,那种审讯,陛下根本不应该亲自去审讯。
他何必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结果?
她又悔又恨,仿佛自己受到了一场莫大的欺骗——早知如此,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冲进来的——要知道,只要自己执意跟着,陛下再发怒也是不会真生气的。
就算他真的生气了,难道比得上此刻的惨剧重要?
自己,竟然没有跟进来。
才发生了这样的惨剧。
明知陛下这些日子寝食不安,忧心忡忡,神思恍惚,自己竟然还是没有坚持到底——本来,是可以阻止他的。
他这一两年来,完全沉浸在可怕的宿命里——根深蒂固,几乎浸透了他的每一个毛孔,战战兢兢,小心地堤防,最后,无可奈何的时候,他甚至失去了分寸,做出了可怕的选择,甚至想过感化——
以爱去感化!
就像普通人一般,就如普通的父子一般。
但是,命运,早已注定!
他就算忘了自己是帝王——可是,三皇子,怎能忘记自己是帝王的儿子?
也许,陛下正是冥冥之中料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的决定?
甚至太子的到来!
遗诏6
她之前想不通太子为什么会来,现在,方明白——陛下,他早就对自己的身后事有了预感,却始终不知道该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去展现。
原来,竟然是如此的方式。
这时,忽然听得一个翻身。
是罗迦睁开眼睛。
她心里一喜,大喊起来:“陛下……陛下……”
喊出来,才知道嗓子的嘶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罗迦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又松开,身子一侧,吐出一摊黑血,悠然醒来。
芳菲躲闪不及,也没有躲闪。任凭那黑血喷在她的裙子上。
心里是碎的,比这样的淤血更加令人颤抖。她仔细地看那黑血的颜色,她是医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芳菲浑身发颤:“陛下,你怎样了?”
“芳菲……”
他还能叫“芳菲”——芳菲心里一喜,紧紧攥住他的手,“陛下,你有没有好一点?”
可是,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刚刚的那一丝温情,忽然不见了。
“皇后……你怎么在这里?”
罗迦眼中露出茫然之色,黝黑的脸,仿佛舞台上唱戏的关公。他忽然问:“道长呢?”
“陛下,你要见道长?”
他微弱地点头,仍旧拉着芳菲的手,却慢慢地放开了。
芳菲手里一空,竟然是委屈的。陛下醒来,竟然第一个要见的是道长。
“芳菲……太子,他来了没有?”
芳菲嗫嚅着:“到了……陛下,你为什么要叫太子来?”
罗迦的声音更是衰弱:“道长……朕……你先叫道长进来……有些事情,朕以后再告诉你……”
以后?还有以后么?
芳菲迟疑一下,立即点头:“好,我马上叫道长……”
她走到门口,早已侯在门外的通灵道长马上冲了进来。她也跟了进去。
遗诏7
通灵道长眼神殊无喜色,抢上一步扶起罗迦。再往他的嘴里放了几棵药丸才问:“陛下,你醒了?”
芳菲深知,陛下这次是因为道长的灵药才醒过来的,而自己,是没有什么功劳的。但见道长神色古怪,“皇后,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贫道要给陛下用药,请您回避一下。”
芳菲一怔,悄然看罗迦,罗迦却一直靠着床头,嘴里没有什么气息,脸已经紫黑得完全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但是,他的眼珠子也在转动,竟然也是示意自己出去的。
这一刻,她觉得陛下是如此的陌生。
但是,为了不影响治疗,芳菲立即也退了出去。
屋子里关上。
芳菲就靠在门口。
到了此时,她完全不知道陛下到底有什么要事要和道长交代,又为什么要避开自己。
这在以往,在自己和陛下的生涯里,就算是刚进皇宫的时候,都是不曾有过的,仿佛一个天大的秘密,陛下没有告诉自己。
抬头,忽然看到太子。
太子也是一脸惊慌,因为得不到召见,也不敢像芳菲那样闯进去,就一直徘徊在门外。他急忙问:“皇后……父皇他……父皇他……”
他太过惊骇,竟然问不下去。
芳菲的声音十分软弱:“陛下他……他……”
“父皇的毒,能解不?”
芳菲忽然捧着脸,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那样的毒——纵然是能解几十种蛇毒的自己,也是从未见过的。陛下的心脉,已经那么微弱,现在,完全是仗着通灵道长的灵丹,延续着最后的一点生机。
太子见她如此,更是惧怕:“皇后……父皇他,父皇他……难道道长也没有办法?”
道长能有什么办法呢?
道长又不是神仙。
但是,这一刻,竟然如此地希望道长是神仙!
遗诏8
冥冥之中,竟然滋生了一种强烈的贪念,希望通灵道长无所不能。
“皇后,你呢?”
芳菲茫然地看着他。
太子却那么热切:“皇后,你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样的剧毒,根本不可能马上配制解药。发作得太快了。
太子见她不回答,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紧张得浑身都在发抖。
二人再也没有说话,都紧张地盯着屋子里。
但是,通灵道长竟然再也没有出来。
好几次,芳菲走到门口,但是,张杰和魏晨把守着。无论是谁,只要没有奉召,都不许进去了。
纵然皇后,也不许进去。
这一守候,竟然是一个昼夜。
芳菲和太子都站在外面,到后来,腿脚已经完全麻木,僵硬了,只能勉强靠着墙壁,根本就不知道那紧紧关闭着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时,一些鲜卑贵族们也陆陆续续全部守候在了门外。
这些人的戎装也是很有特色的,北国的贵族们,穿的是鲜卑和汉族的改良服侍,下面是略略有些放大的衣袖的袍子,而上面,则是高高的头冠。
因为鲜卑人的大半生都在战场上冲杀,所以,不可能如汉人一般按照宝马香车来区别身份。要辨认他们的身份,唯一的办法便是看他们的高冠——他们都戴着一种高帽子,上面有各种不同的装饰和雕刻。
比如罗迦在战场上戴的高冠头盔,就经常装饰着绿咬绢的金子固定的王冠。
而其他的鲜卑贵族们,头上则装饰着其他野j毛,孔雀翎等珍贵的羽毛。
现在,放眼看去,但见这一次和齐国的决战,鲜卑内部的重要权臣几乎全部出动了。他们没有什么文臣,武将之分,几乎全部都要上阵杀敌。就算个别留在京城的,此次也随太子来了。
遗诏9
这些人,见抓了三皇子后,忽然陛下就闭门不出,然后,太子等又到了……立即意识到发生了大事。
尤其是当御林军传下去,说三皇子mǔ_zǐ已经伏诛,众人看着尸首被拖下去,立即明白,里面肯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但是,到底是什么遽变呢?
就在这时,一名传旨的太监匆匆出来:“陛下忽然发病……”
众人都懵了。
陛下怎会突然发病?
一些老臣更是不敢置信。陛下这些日子一直是好好的,又取得了空前的胜利,怎么忽然就发病了?
但是,远远看见太子和皇后都守在门外,进出的通灵道长,以及鱼贯进出的御医,又不由得不相信。
陛下要得了什么重病,才会出动这么大的阵仗?
早就有人隐隐知道陛下的风寒问题,但是,没有人敢于贸然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众人更是做梦也想不到跟三皇子有关——就算是知道北国历代皇族的罪孽,知道子弑父的传统的人,也决计想不到,陛下是遭了三皇子的毒手。
因为,那时大局已定,三皇子已经是个俘虏,现在又已经伏诛,怎会伤害到陛下?
但是,偏偏在这时,陛下发病,而且是重病,这又作何解释?
就在这样各自的猜忌里,已经是第二天的天明了。
门,终于再开了。通灵道长出来。
芳菲急忙问:“道长,如何了?”
太子也迎上去:“父皇醒了没有?”
通灵道长看着她二人充满热切的焦虑的脸,长叹一声:“贫道也无能为力,那是一种剧毒,发作太快了。”
“你说什么?”
“贫道已经看过了,那是三皇子从神殿得来的毒药……没有解药……”
这跟芳菲之前的判断一摸一样。那是神殿培养杀手用的,一招致命,不会有解。纵然有解药,起码也要大祭司,朝晖上人之类的也才知道。大祭司已经死了,三长老早已飘然无踪,根本找不到人了。
遗诏10
她眨了一下眼睛,眼珠子干涩得生疼,只是靠在墙壁上,身子微微往下滑,几乎完全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
太子急了:“道长,那该怎么办?”
“唉……殿下,你进去吧……皇上,他……他叫你进去……”
太子立即冲进屋子。
芳菲也要进去,却被拦住。
“皇后……”
通灵道长微微怜悯地看了一眼她。
陛下,是叫太子进去,并非是叫她冯皇后进去。
她茫然地看着道长,仿佛在问,这有区别么?
有!这不仅有区别,区别还很大。
此时,陛下虽然中毒,但是,所有的一切行为,反而正常了,完全像一个北国的皇帝了——此时此刻,他的行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错乱。否则,激起的必然是轩然大波。
此时,除了太子,的确谁也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