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觉醒来,又呆呆看着美人图了,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她早与这图,同吃同眠了起来,此时她又托着腮,唉声叹气道:神仙妹妹,我们何时才能相见呢?像你这样极美极好的女子,罗缃当真有幸得见么?
听得门外脚步之声,她将这图掩在帘帳之后,不知为何,她并不想要哥哥见到。
“绛雪是来谢谢姑姑的,更为前日之事,向姑姑赔罪。”
她应了一声,便打开了房门,本想同绛雪出去走走,以示自己,并不在意前日之事,却丝毫不见绛雪身影,倒另有一人,立在了她门外的海棠树下,只半眼即觉不喜,她不由想到:方才不会是此人......算了,绛雪不在倒也无妨,趁今日天气大好,她可要好好走上一走的。
谁知那人竟自己过来,似与她颇为熟稔,笑道:“奉家师蜂王之命,来此拜会罗玄前辈。”
她看也不看,只管往前行去,他却跟在后面,还擅自说道:“方才在下与罗前辈相谈甚欢,前辈真乃通儒达士,在下望尘莫及,那位罗姑娘也是落落大方,秀外慧中,在下倒有心结交呢,恩师时常训在下道:你这逆徒,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不肯定下心来?待在下与罗姑娘相处日久,此行或能让恩师放下这桩心事呢。”话中之意,是要讨个媳妇回去。
扫了他半眼,她直言警道:“蜂王传人,那赤蜂有些罕见,是你的罢,你心里盘算什么,我一清二楚,即便你将来花言巧语哄的哥哥同意,我也不会让你得逞。”这人貌似忠厚,内藏奸诈,她要让绛雪小心才是,哥哥身边的人,自然要一心护着,她虽不会功夫,但识毒知药,若他胆敢打绛雪的注意,她非整治的他生不如死,再让哥哥将他那双腿打断,令他知道厉害,悔不当初!
他反而笑道:“小罗,你这算是为我吃醋了么?”
她当即拉下了脸,目若寒霜:“我与你素不相识,倘若你再敢胡言乱语,语出冒犯,我哥哥可不饶你!”心中想的却是:我就叫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来。”
他停了下来,望着她离去身影,竟满脸复杂之色:小罗啊小罗,你在我心中一向冰清玉洁,凛然不可欺,对我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谁知你却与冥岳岳主——一个女人不清不楚......师父不让我去见你,我不敢违抗师命,如今总算见到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管你是真忘假忘,既然你毁了我心中美梦,便怨不得我出手无情了!可恨我还是舍不得对你下手,所幸还有一人,可好好代你了……
离了那令她万分嫌恶之人,她便在园子闲逛了些时,却仍觉心中烦闷,便下厨做了一碟紫云糕,送到了哥哥房内。
只尝了一口,罗玄不由眉头一皱,见此,她忙问道:“太甜了么?”虽说加了些东西,但她厨艺一向不错,不至于如此,想到这,她又低声自问道:“我记得有一人最爱此糕了,竟不是哥哥么?”
他当即俊颜一展,朗声笑道:“怎么会,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方才自是骗你了。”心中却忧虑不止。
二人竟一时无言,须臾片刻,他先不由轻叹道:“缃儿,你似是不太亲近我了,从前你可是最爱粘着哥哥的,有什么心事,也都会同我诉说。”这几日有什么东西,她多让绛雪来送,像今日这般亲自登门,反倒罕见了,他一人时,时常有落寞之感,只觉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情谊虽有如昔时,但总归不是以往,同亲密无间四字,还是差了些许。
她掩唇笑道:“哥哥了义女,将来也总会有成家之日,缃儿当然不能像幼时那样,时时缠着你了。”
她这样说,也是为了绛雪,她觉得绛雪对她冷淡,必是因哥哥待她太好,以致对绛雪有所忽视。想了想,她玩笑道:“哥哥觉得我受了委屈,便比往日还要着紧缃儿,缃儿想做些坏事都做不得了,不如哥哥分分心,多看看绛雪罢,绛雪年纪尚小,正需要哥哥好生教导呢。”
他万分无奈道:“你呀,总是有这么多歪理,哥哥看着你,反倒看出不是了。”他因与妹妹年龄较远,兼之怜她不寿命格,多病之躯,情谊素来较一般兄妹颇殊,是以他心中亲近之人,向来唯有这一个妹妹,如今父母恩师皆已不在,更要他二人相依为命了。
她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这世上又有谁,能比哥哥待缃儿更好呢?只是缃儿觉得,哥哥身为大侠,受万人敬重,自有诸多要事在身,你这济世救人的大侠士,可不能让我耽误了啊。”自她醒后,哥哥从不与她提及江湖之事,许是让她一心养病,但她还是心怀于此。
此话又勾出了他心中愧疚,连忙问道:“若哥哥不似以前那样呢?”
握着他的手,她柔声劝道:“哥哥,人岂有一成不变的,但你爱护缃儿的心是不变的,这就足够了。”
这话霎时令他满怀欣慰:眼前的缃儿,还是那个那个善解人意,乖巧懂事的缃儿,自缃儿回到他身边,他当真无一刻不心满意足,正所谓乐而忘忧。
她起身走到书案旁,目光轻轻扫过十几摞翻阅过的医书,只另将一些古卷,与她哥哥新制的紫箫一同拾了,回身笑道:“哥哥,和缃儿出去走走罢。”
许是因妹妹失而复得,他这几日腿伤痊愈的很快,如今连单杖都弃了,假以时日,必能恢复如初,这就更令他心情大好,当即点头同意了。
但见那兄妹二人,在海棠树下谈古论今,箫书相和,好不快活,梅绛雪不住叹道:“我从未见爹这么高兴过。”
她身旁的青年人,忙轻声慰她道:“罗前辈高兴,梅姑娘你便也高兴了不是?”
她突然脸上一红,心想:这人虽和兆南一样,有木讷蠢笨之时,但比起那个呆子来,更为体贴......
“你还记得你三岁时,读了些逸文野史,便躺在院子里那树红梅下,怎么哄你都不肯起来,还认真问我道:‘哥哥,若我也日日卧于此花之下,是否也可得梅妆,拂之不落?’你呀,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他今日果真心情大好,不住谈及以往的趣事。
“哥哥记性真好,我只记得,我那年同师父游历时,临走之前,哥哥可是许过我的,若我回来,能再长高些,会有稀奇玩意送我的。”她伸手笑道:“如今可该兑现了罢?”
这话让他心中一酸,那年从尼姑庵接了她回来,她自知寿数将尽,为了不惹父母伤怀,执意随师父出门远游,去为人赠医施药,正所谓“父母在,不远游”,她一心想让双亲觉她不孝,渐而对其失望,疼她的心也能慢慢淡下去,亦好过有一日为她痛断肝肠,他这妹妹,一向为了至亲之人,对自己狠心如此,甚至不惜令亲近之人误解……
心上疼了起来,他目光坚定道:“等此间事了,你便同我回哀牢山罢,哥哥要送你的,都在那里藏着呢。”
她只一笑,吹奏起了一曲《遐方怨》,“凤萧长歇镜尘惊,锦妆鸳侣违,泪声声”,吹着吹着,她竟流下泪来,远处恰好飞来一双玉蝶,停留在了她指尖。
他连忙放下书,为她拭泪道:“别哭,别哭,一会哥哥带你去买糖人,对了,还有这个。”掌上这只九连环是他今日闲时所制,并非他当作妹妹遗物,还送与过小凤的那只,他实是希望这一只,能代替以往那只。
见她止住了泪,他才问道:“怎么哭起来了?”
可怜她心事难以诉说,她更不知自己心事到底何人何物,只这首曲子,竟令她有怅然若失之感。她纤掌握着九连环,将另一件担忧多时的事,对他小声说道:“哥哥,其实醒来时,我发觉身上多了些青紫印记,一直没敢同你说,莫非,我又添了什么病症不成,必是哥哥知道了什么,才夜以继日,翻看了那么多的医卷……”
这登时令他面上又气又赧,训道:“这种话,以后不许再乱说!”
此时冥岳的一只神血飞鸦,在这上空盘桓不尽,他当即喊来绛雪,冷声嘱道:“陪你姑姑待着。”心想:总算来了。
他站在了山门外,已有一人,在这里侯他多时了。
扫了他腿一眼,小凤成竹在胸,便冷笑道:“没想到我能找到这里罢。”
他摇头一笑,目中仿若洞察世事:“你想做的事,又有谁拦得住呢?”
她面上一寒,没性子再和他周旋下去了:“废话少说,快把阿萝还给我!”
他望向四周,淡淡道:“这里没有什么阿萝。”
小凤冷哼了一声,将话挑明道:“装傻充愣,我今日一定要带她回家!”
他皱了皱眉道:“她最亲的哥哥在你面前,她不同自己哥哥一起,反倒和你这外人走么?”
咬牙看了他几眼,小凤又冷笑起来:“罗玄就是罗玄,只要妨碍你的声名,逆了你的心意,违背你的礼数,便对自己的亲妹妹,也同样狠的下心!”
他脸上丝毫不见怒意,只冷声道:“她若同你一起,便是愧对父母,愧对先师,你一向心计颇重,倘若受你蛊惑,她早晚会为你滥杀无辜,彻底成个不仁不孝,不义不悌之人,受尽天下人的冷眼耻笑,我不能看她一错再错,趁我还能挽回一二,定要让她迷途知返。她如今很好,但凡你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要再来见她。”他还是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心中一软,忍不住劝道:“小凤,你也别再执迷不悟了。”
“滥杀无辜?你心中竟是这样想她的,我真为阿萝不值,若她当真心狠,又岂会来这......”她一心顾及芳笙,只将衣袖一甩,背到了身后,极力耐着性子道:“算了,罗玄,你我以往是孽是缘,我一人来回追究,竟已十几年了,我早该累了,如今想来,真没什么值得的!多说无益,把阿萝还给我,你我从此两不相欠。”
他目光投向远处,冷言冷语了起来:“我不记得欠过你什么,你如今要抢走我的妹妹,让她同你做寡廉鲜耻,断绝后代的事,我这当哥哥的,岂能容你!”
小凤没有听到这话,她陷在自己心绪里,带些苦笑忆道:“从前我好似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人微言轻,连性命也攥于你掌中,反抗又不得其法,少不得有求你的意味,如今的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你摆布的聂小凤了!”她清醒过来,又冷冷盯着他道:“阿萝是我的人,连一根头发都是我的,你休想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他又摇头,叹息起来:“你我之间的事,当你我之间解决,莫要再牵扯缃儿。”
“你我之间要解决的事,只有阿萝!”她眸中凌厉之色尽现,情知此事不能善了了,她再不愿让阿萝为难,眼前形势,也不许她如此了。
二人大战,正是一触即发之际,却听得一人娇声笑道:“哥哥,到底是何样人物,哥哥还要瞒着缃儿来见呢?”
但当真正见到这位大人物后,她一愣,随即满眼柔情道:“神仙妹妹,你总算肯来见我了,也不枉我日日夜夜,都梦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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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要做之事,卿可一一知晓?其只盼七日后卿能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