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早已无大碍,从芳笙身上下来后,又倚在了她怀中,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不必为了我,而委屈自己,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见小凤已经默许,芳笙对那几人笑道:“我是个贼,但今日,也想试一试大侠所为。”说着,将手中黄笺,飞到了雁伏刀上。
小凤捏她手道:“你一向先下帖子,再拿东西,如今东西已在袖中,看来,这是战书了。”
芳笙点头一笑:“知我者,凰儿也。”再表其情道:“为了夫人,又何例不能破呢?”
方兆南从觉生大师和大方禅师那里,听过罗芳笙为人行事,觉得此人并非无可救药,便劝道:“罗少侠,你但凡还有侠义之心,就应迷途知返,就不该再帮着聂小凤,屠戮…”
未等他说完,芳笙早就以小凤长剑,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令他匍匐在地:“内子芳名,也是你这等蠢人,随意呼喝的!”果见梅绛雪挡在了方兆南身前,她只冷冷瞥了一眼道:“不敬有源,由狼引狈。”便不再理他们。
梅绛雪知那话中讥诮指责之意,不由粉脸含怒,而方兆南不服气道:“你要对罗前辈出手,这又算什么侠义!”
芳笙冷哼了一声:“莫非负心汉,就不该天诛地灭?”
正是将在场的两个一齐斥责了。
方兆南心有愧疚,便低头不再言语,而梅绛雪一直另有心思,并未将她欺骗之事,向方兆南坦白相告,又想罗芳笙为了师父,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方才未能愿赌服输,若再多言将此人激怒,把所有一并说了出来,她可就得不偿失了!梅绛雪打定主意不再多言,而落在方兆南眼中,却是绛雪还在为那事伤心,他便更加愧疚不安了,可他心中,还是放不下玄霜......
芳笙又道:“话已至此,若不虚心向大侠士讨教一二,在那些小辈眼中,反倒是芳笙咄咄逼人了。”
灰袍人耐性十足,纹丝不动,只朗声道:“日月经天,江河大地,万古不变,人又何其渺小,如此,又何须为往事所扰?更为一己之私,强人所难!”
她笑道:“日升月落,沧海桑田,又岂会有一成不变之物?大侠士肯令往事如烟,是为不再心有负累,简而言之,得‘逃’字之髓罢了。”
他冷笑两声,正言厉色道:“聂小凤,你已有夫婿,还来纠缠过往之事,可知世间廉耻二字?”
芳笙欲上前,小凤先揽住她纤臂,冷笑道:“有些事,有些人,必然要先解决了才好,这才是对我阿萝有个交代。”之后,便不再拦芳笙。
他眉头一皱,冷然喝道:“看来,真要我把你们请出去了!”
他出掌奇快,力道厚重处,又有如五岳压顶,虽下身行动不便,身姿却依然灵活,轮椅亦控制的随心所欲,但芳笙的幽篁引凤掌,正是以缓怠急,以轻举重,她指尖呈弹琴挑弦时凤眼之态,又骤然凝聚寒气,将那三寸长须尽皆削净,便掌立于庭中。
“这尚不能偿还,你对她的百般羞辱。”又道:“若真杀了你这位恩师,又会有人说她无情无义了,今日是我瞧不上眼,才代她出手犯上,与她无关,反正我这人不守礼法惯了,叫我一人背负骂名即可,谁也别想再对我的凰儿中伤半字!”
两人此时正面相峙,那灰袍先生一双凤目冷寂出尘,不知为何,芳笙竟突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宛若急火攻心。往日因身上寒气,她无论是救人还是伤人,只要运功太过,都是自损八百的,只今日这血吐的有些蹊跷。而小凤早已将她抱在怀中,并当机立断,将她阴阳二经,与背上的百劳穴,一同封住了。
芳笙虽好些,却还是连呕了几口血,那落地鲜红,一时翻涌沸腾,又一时冻若冰霜,她一掌掌心寒凉,另一手手背又滚烫,与上次受重伤时的情形,极为相似,而眼睛也渐渐闭上了,小凤摸着她脸,急道:“阿萝,你别吓我!”
她连忙睁目,强笑道:“凰儿,放心,你亲亲我,我就没事了!”又闭上了双眸,玩笑道:“我只是被人气到了,不见他就好,见他就不好。”
削须之为,他竟并未动气,只是瞥了一眼,心中却叹息不止:田宅宫上有痣,乃居无定所,不遵伦常之貌,眸光如水,过于女相,更毫无男子坚毅之气,眼尾细长轻挑,分明桃花太重,恐难以一心一意,面上病气缠绕,身子又这般单弱,皆是福薄之兆,又如何照顾小凤?又见此人形容幼稚,瞧着比绛雪还要小些,他只觉小凤越发胡闹了。却又暗中摇头道:这一切又与你何干?你早就与她恩断义绝,不再是她师父了。
芳笙的话,倒提醒了小凤,她抬寒眸质问道:“神医丹士,也会见死不救么?”
他一脸孤傲,面若冰霜:“他人生死,与我无关。”
今日来此,本不想与他兵戎相见,小凤只想听他一声歉疚,也不枉她执着愤恨多年,但一直以来,他却最懂激怒小凤。
她抱着微昏的芳笙,在白梅树旁倚好,又为芳笙盖上了身上外衣,再亲了一亲那眼睑小痣,她便站起身来,按耐下一番火气至他身旁:“我请你救她一救!”
他只削着手中木像,偶尔将残屑吹上一吹,直到一樽定光完成,他才反问道:“我为何要救他?”
这令小凤心一横,引来地上佩剑,咬牙恨道:“就凭你欠了我的!我要你救,你更必须救她!”持剑的玉手,已攥的分外青白。
他只当不见,见也无惧,更轻笑道:“我怎么不记得呢?也罢,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救的,你说我欠了你的,这话就更无从说起了。”
小凤长剑就要架到他颈上,刚想说“你现今不肯救她,倒不知你往后会不会后悔”,芳笙半闭着双眸,不要心爱之人因自己再受着那人的,忙轻喊她道:“凰儿.……”只这一声,小凤将剑弃去,搂她在怀,而她按上胸口鳳字,轻言细语慰着:“凰儿,上天可以走我的命,却不走我的情,而对一个不惧生死的人,老天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既已对你立誓,将自身托付于你,只要你不许,我绝不会死!”小凤已只顾点头回她。
见此,他倒有些不忍,毕竟是医者之心,便冷声道:“这位少侠内功远在老夫之上,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又似不耐烦道:“看来我不说清楚,你们还会在这里纠缠不休。聂小凤,无论你信与不信,我曾对你如何,你又如何毒害我,这些事太过久远,我已记不大清了,即便你曾受过委屈,可我住在这里十几年了,早已将前事渐渐淡忘,再下去几年,更会将你这人也一并忘记,正如花有开有谢,人有生有死,万事万物,总有消散之时,若总为往昔所累,执迷不悟,又何其痴愚!”
芳笙掩唇咳了两声,笑道:“前尘往事,轻易忘却,薄情寡义之人为之,毫不见怪,凰儿你是至情至性的好女子,我恰正折服于此,人家恩情我们自当记好,人家怎么伤我们,也要记得,若凡事任由因果,毫不作为,或以德报怨,如此当真超脱物外,高风亮节了不成?徒见欺也,欺己欺人,我的凰儿才不屑为之。恩怨分明,却最是嘴硬心软,顾念往昔,而处处手下留情,这才是我的凰儿呢。”在这些人前,芳笙更要为她的凰儿,争这面子了。
小凤心中一暖:“阿萝在人前处处维护于我。”她又瞪向罗玄:杀了他也绝不会快乐,何况还未达成目的,这一时片刻,她尚不能下手,可若就此放过,更难以甘心,凭什么这么多年,他可以心安理得,而自己却要饱受折磨,一句忘了,就可以将所有罪过抵消么!在心中恨了一声,她又想:不能再让阿萝为我在此受苦了,先回冥岳医治将养要紧,就暂且放过他罢!
等小野草时,她留话道:“我为人从来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之事涉及我阿萝,更要仔细记下了,我必当另择吉日,大摆宴席,以待诸位大驾光临,在此之前,你们的命可要给我留好了。”
仙鹤落在了她们身旁,她抱着芳笙方要一同离去,却听他像在弥补道:“曾经的确因我一念之差,致使你们母女分离,心生隔阂,如今我把绛雪还给你,叫她从此听你的话,你带她走罢。”
小凤顿时美目凛然:“不必了,方才fù_nǚ之间,真是感人甚深!就算我杀了她,你也将不为所动,她却会对你一如既往,我何必枉做恶人呢?她也只会听你一人的话,既然她这般亲近你,你又行动不便,废人一个,还是将她留下来,侍奉你比较好些。”说着,梅绛雪手中那支寒箫,她不吹灰之力,就引到掌上,眸中寒光陡现:“这曾是我送你的,我待你之情,一直远胜师徒......也好,从今往后,你我既非师徒,更绝非母女,你也只有父亲,从来都没有母亲!”话音未落,寒箫已被强劲内力断成三截,又丁玲落地。
芳笙轻轻哎呦了一声,小凤当即回过神来,着紧的不行,她搂紧了芳笙,一手轻抚小野草颈羽,再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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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知卿,于其身世,已有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