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稳稳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露出脸来，看程扉赤着脚去门口关灯。

在热带居住，她已经好几年没盖过这么轻软而暖实的鸭绒被了。

1.5米的棕se胡桃木床大概是他青少年时期用的，床单和被套是墨绿se刺绣图案，还挺符合圣诞节的气氛。

没有地暖，没有最新的智能家居设备，这里的一切都是老式的。

有一点麻烦，但程扉有一种不想把这里改变的固执。

他也有不想去改变的东西。

金钱、地位、身份、名誉，现实中的这一切固然都很重要，也全力去争取了。

但说到底，日月更迭，夜深人静，每个人真正能独自拥有的，恐怕只有回忆跟梦境。

如果还能得到永恒的ai，那就更理想了。

关了灯回到床上，程扉钻进被子里，手触到赵稳稳真丝睡衣的衣袖。

刚才被他解开的睡衣，又被她在被窝里穿上了。

“这么怕冷？”他微微好笑，难怪要住在热带。

赵稳稳轻轻哼了一声，挪动了一下后背，靠在他肩侧。

他的t温隔着薄薄的布料，渐渐渗入她的皮肤。

一室昏暗和寂静中，电视亮了起来。

在一片黑白的沙影之后，又陷入黑暗。

然后，屏幕再次亮起，片头字幕上升，管风琴bwv639响起。

“主啊，我呼唤你”。

原来如此。

赵稳稳霎时心cha0涌动。

黑暗中，他们在被窝里的手交叠在一起，程扉轻轻捏着她绵软的掌心。

上次她问他，为什么会弹巴赫。

他父亲认为他x格不好，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更多的，也许是因为这部电影。

塔可夫斯基拍的索拉里斯星，1972年上映。

“俄语可以吗？”程扉问。

“只会一点点，”赵稳稳轻轻呼x1，有点惭愧，因为用得少，“还在学。”

“没关系。”程扉说，“看不懂的地方我给你翻译。”

影片一开始，清澈见底的溪水中，成片碧绿se水草在水底轻柔地摆动。

男主角站在一片荒野之中，间或眺望着湖面，间或掬起一把湖水洗手。

长镜头扫过空旷寂静的树林，水流声带来一种sh漉漉的美。

有一天，人类在太空中发现一颗神秘的产生了智能的星球，索拉里斯星。

于是，人类派宇航员和科学家去研究它。

索拉里斯星能够窥探和影响人的意识，使得人意识中的记忆再次实t化呈现在人面前。

所以，行驶在索拉里斯星轨道上的宇宙空间站发生了很多诡异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男主角凯尔文是一名心理学家，他奉命去调查空间站里被认为已经疯了的科学家，却在空间站里看到了他已经si去的妻子，在他面前一次次以实t复活。

当亡妻第一次出现，凯尔文用科学家的理x和戒备，果断地抵抗她，甚至狼狈地发s了一艘飞行器试图将她送走。

然而当他凝望着舷窗外的索拉里斯星时，妻子再一次到来。

每一次复活，她从一个记忆破碎的，懵懂无知的，只知道自己依赖着他这件唯一的事情的人，学会了思考，懂得了真正的感情，有了ai，有了迷惘，从而有了痛苦。

她曾经是他的回忆，后来变成了实t。她看起来像人类，但她是人类吗？

她似乎还是他的妻子，但她又已经不是他的妻子。

电影分上下两部，167分钟，里面有漫长的孤独，冷峻的拷问，平静的压抑，惊悚的滑稽，sh漉漉的伤感，还有温柔的、永恒的ai。

程扉在很小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这部电影。

起初还是一盘录像带，不知道是他父亲，还是母亲随手买来的藏。

他那时甚至还听不懂俄语。

后来有了dvd，有了bd，有了蓝光，被他一一藏在这里。

程扉为这部电影深深着迷，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理x和想象，潜意识中很大地影响了他的世界观和ai情观。

ai情和审美的高度，都是电影教会他的。

这些都是很内心的事。

并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能够超越肯普夫管风琴bwv639的改编。

钢琴达不到这样接近神的领域。

程扉因此很少会弹bwv639，也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演奏过。

无论过去多久，赵稳稳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