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点点头:“虽说当年的事让大伙儿气愤,可说到底孩子无辜,每次有人回来,村里也从没为难过。”
“你看到了今年,料到可能有人回来,屋子都给你们提前打扫了。”
“那会儿他们自知无望,成亲后没多久就一起离开了,之后咱还是从生娃那里知道他们没了。”
生娃便是村子里现在教孩子认字的老师,在外面上过大学回到村子的,少数能与外界的族人联系的人之一。
这破绽百出的话,陆清嘉都懒得一条条的点破。
只笑着问道:“哦,是吗?那生伯怎么他们谁死谁生的?毕竟我哥的骨灰这会儿还没进墓地呢,我那时候还小,寻思我爸妈就是再伤心,也不至于忘了给我哥尸,还当他埋在村里呢。”
汉子被这么问,却也不慌,反倒是笑了笑:“知道的知道的,每年山神选中的人,回来在祠堂里点盏灯,便看看十五日后灯有无熄灭,就代表生死哩。”
汉子露出诡异的笑:“你哥的灯熄了,他家那口子倒是没有,咱们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你哥怎么没的,你们居然现在都没找到尸体?”
“可怜娃子,不知道要当多少年的孤魂野鬼啰。”
汉子说这话的时候,是直视着陆清嘉说的,眉目带有些挑衅,显然是在故意激怒他。
陆清嘉又找到了一点这个人与老年人不相符的地方,这不是垂垂老矣的人能有的跳脱心态,尤其还是守着祠堂多年的人。
对方仿佛不想放过任何陆清嘉失态愤怒的地方,但没有如他所愿。
陆清嘉露出了一个略带诡异的微笑,他说:“我哥和我一样,对于什么死后的安身之所倒是无所谓。”
“能有罪魁祸首的作陪,那就行了。”
陆清嘉深深地看了眼这座祠堂,以及上面供奉的那块奇丑无比根本不成章法的石头,最后视线落在汉子身上。
他的视线太具有侵略性,这个村子既然多年来大搞活祭,且汉子是负责人,那么便不可能没有见过血。
但陆清嘉的眼神,却让他险些倒退两步,硬生生的凭着意志给忍住了。
汉子记得小时候跟着大人出山赶集,那时候镇上到处贴了通缉令。
说是一个跨省犯下十几起命案的杀人犯逃窜到本地,当时那案子震惊全国,新闻里每天都在播,整个镇上人心惶惶。
小孩子单是看一眼通缉令上面的照片,就觉得那杀人犯长得狰狞无比,那种对人命的漠视,和犯罪带来的强大透过不甚清晰的黑白照片直接冲击着当时汉子幼小的心灵。
那晚回来他还做噩梦了。
但刚才陆清嘉的眼神,再次让已经不在幼稚怯懦的自己感觉到了当时那种可怕。
即便陆清嘉的外表看起来英俊和善,远远和穷凶极恶几个字搭不上边,即便对山神信仰虔诚,笃信它无所不能。
但依旧不能抵消那份冲击。
汉子脸色有点苍白,却见陆清嘉突然凑近。
这将他吓了一跳,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陆清嘉却轻松的笑道:“别害怕,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不是说可以点灯确认生死存亡吗?在哪儿?”
汉子仿佛此时才想起来一般,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狼狈颇为羞耻。
对陆清嘉的态度也算不上好了,只将他领到一个角落,从里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三盏油灯。
摆在他面前道:“喏,得你自己点上。”
陆清嘉又道:“我哥哥他们的油灯呢,能给我看看吗”
汉子也没有拒绝,陆清嘉便得到了两盏铜色酒杯大小的油灯,油灯边缘发黑,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但没有落灰,保存的还算好。
陆清嘉看了眼自己老舅那盏,平平无奇,只油灯底部有他的名字。
他又看了眼属于自己的烛台,冲汉子挑了挑眉。
汉子连忙道:“昨晚我连夜替你们做的,就是担心你们这些人最后不知道造哪儿去了。”
油灯下的刻字虽然看起来新鲜,但陆清嘉可以肯定不是昨晚才连夜赶工的,但也并没有拆穿。
而是拿起与舅舅拜堂那人的油灯,看向应该是刻有他名字的地方。
【陆轻舟】
陆清嘉猛地抬头,视线在汉子猝不及防间撞入他的眼神中,神力技能发动:“他叫陆轻舟?”
汉子点点头:“是,你们不亲戚吗?你不认识?”
陆清嘉笑了:“您看您,我就问一个问题,您说这么多干嘛?”
汉子憋着一口气又是不上不下的,便粗声粗气道:“成了,我还要忙,你快点灯。”
陆清嘉却将自己的油灯往桌上一放,反倒莫名其妙的反问:“我没说要点啊,我只想看一看而已。”
“不过我哥和我嫂子的油灯已经没用了吧?可以给我留作纪念吗?”
汉子不在意已经废弃的油灯,而是一副被耍了的表情:“你不点?你不点问我要干嘛?”
“你别现在硬气,山神罚起人来,花样可多了,到时候真的出了事,都没个准信,你让你父母怎么办?抱着一丝希望到处找你?你也狠心。”
陆清嘉笑了笑,满不在乎道:“没关系,我已经留了遗书了,半个月内没回家肯定就是人没了。”
“既然人都没了,说实话身后事我也不是很在乎,死哪里有什么区别,要是碍着人眼了,自然有人走,要是不妨碍人,那么回归自然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