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叶白怔怔地对着空气发呆,可架不住身上又疼又倦,转眼便沉入了浓浓睡意当中。奇怪的是,明明心事扰杂,可不知是被子太过蓬松柔软,还是潜意识里知道她并非孤身一人,她竟难得的睡得安稳,梦中不再有冰冷阴暗的审讯室,父亲临死前复杂歉疚的目光,母亲干枯的双手和歇斯底里的尖叫,那栋高大却阴沉骇人的军情局,缠绕她多年的梦魇少见的销声匿迹。
待她一觉醒来,已是当午日明,高悬的赤轮洒下融金般的光影,为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镀上暖色华,顾叶白的侧脸被晒得酥麻微痒,双睫抖动,困意浓浓地睁开了眼,右手下意识地伸到枕下摸枪,却不想触手只有绵软的布料,不见冷硬的枪身。她动作一顿,这才彻底清醒了,刚微眯着眼睛瞧了瞧天色,便听得仆人在外礼貌地扣了叁下门,“顾小姐,将军喊您起身吃午饭。”
顾叶白应了一声,左右一张望,看到不知何时放在床头的一迭衣袍,抖开一看,竟是一袭浅紫藤的对襟旗袍,加上一件丝锦云肩,她一怔,素手轻抚过致婉约的纹路,恍然间忆起少女岁月,淡若流水般的日子,书房窗前的细密树影,一身旗袍的端丽女子,倚卷浅眠,那是遥不可及的过往,如镜中花,水中月般易碎且稍纵即逝。顾叶白走了半天神,才近乎小心翼翼地换上旗袍,披上云肩,走下楼去寻谢铮。
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便见仆人们在将菜品一道道端上桌,谢铮在餐桌的主位上正襟危坐,他换了一身常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凌厉,反倒多出些儒雅的书卷气。空气中弥漫着牛肉在煎烤后发出的油脂味,微酸的番茄香气,还有土豆糯糯的醇香味道,莫名给诺大的房子添了些烟火气。顾叶白胸间不由得滋生出淡淡的欢喜,混着初醒的慵懒,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奇妙感受。
谢铮一抬眼,便见她一身修身旗袍,披肩略有些歪斜地滑落肩畔,淡雅冬梅盘亘在腰间,愈发显得腰身束约,盈盈楚楚。乌墨青丝松挽至腰间,慵懒地散下来几缕,显出别样的秀致婉约来。他一笑,起身牵过顾叶白的手,拇指轻捻她滑腻似酥的肌肤,颇为满意地道:“叶白这一身便很好,往后多给你置购些,莫要一年四季都一身军装,让你家爷觉得了个女修罗。”
顾叶白因他的比喻一笑,欠身坐到谢铮下首,“爷说的倒是不错,岭南可有好些人暗地里唤叶白为玉面修罗呢。”
谢铮拿起刀叉,一面铺好餐巾,一面勾勾唇道:“叶白在外自可做那修罗,在内自是我的娇娇儿。”
顾叶白虽知他有打趣的成分,可还是心头微微一滞,快的难以察觉,暗叹谢铮表面那般严肃硬朗的人,从哪儿学来这般多的调情之词,莫非,真是她对男女情事所知太少,才总是被谢铮的随意一句调笑弄得面红耳赤。
午餐是菲力牛排配番茄海鲜意面,佐以土豆浓汤,白葡萄酒与红酒在日光下闪过溢的流光,并不过分奢侈复杂,但牛排充分地吸了黄油和香草的香味,口感颇佳;新鲜熬制的番茄透过丝丝白葡萄酒的醇香,将海鲜本身的香甜衬托得越发突出;就连看似平平无奇的土豆浓汤,也熬得恰到好处,配上裹挟其中的焦脆培根,显得更加层次分明。看得出厨师烹饪水平湛,下的功夫很多。
顾叶白近年来事事繁杂,又一直孤身居住,除了应酬宴饮,餐食都是对付对付过去了,跟着谢铮一道用餐,才惊觉这些年她过得有多潦草狼藉。
待吃过午饭,佣人将最后一道甜点端下了桌,谢铮放下叉子,用餐巾沾了沾嘴,起身对顾叶白道:“你身上还得再养养,今日先不必去军情局,他们少了你一日乱不起来。”
正斟酌措辞的顾叶白一眼被识破了心思,也不窘迫,只随着谢铮一同站起来,顺从地任他搂过自己的腰身,“不是叶白不愿陪将军,只是我们组里最近调查的事,这会子该出眉目了,此事牵连颇大,叶白不得不多留些心。”
谢铮闻言,揽着顾叶白坐在沙发上,有些好奇地顺口问道:“可是关于重山酒楼之事?你前端时间向王师长讨要的那人,与此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