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添了个儿子?很高兴是不是?”
张德以为是女皇关心他,非常高兴,立即跪地,叩头谢恩。
跪拜后正准备起身,谁知武则天又问。
“你家里的肉是哪里来的?”
这一问,吓得张德三魂掉了二魂,立刻叩头如捣蒜,连呼。
“臣有罪!臣该死!”
老老实实交待了自己杀羊庆贺喜得儿子的事,请求皇上网开一面。
参加张德家宴的那些同僚也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唯有打小报告的杜肃暗暗得意,认定武则天要大大地表彰自己,该加官晋爵了。
不料武则天冷冷地看了杜肃一眼,又转向张德说。
“我禁止天下杀生,意在不准追求生活过度奢靡。民间喜事、丧事,是否不在此禁令之内?各位可以再议。你生儿子杀羊庆贺,没有罪,平身吧。不过有一点,你以后请客,应该有所选择,不要请错人啦。”
说完,将杜肃写的奏表,交给张德和群臣看。
杜肃向武则天打小报告,本想将张德“踩趴”,为自己晋升提供机会,谁知竟弄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只得当下辞官,回家抱孩子去了。
而武则天通过张德私自宰羊这件事,发现“禁杀令”有偏颇的一面,便放手让群臣讨论,对“禁杀令”做了修改,规定婚丧娶嫁过节过生,不受“禁杀令”限制,可以杀羊屠狗。
没想到杜肃竟然流落到河州来了。
这个人曾在早年写过几篇不错的诗,传唱一时,也算是大唐有名的文人。
后来投身仕途,却屡第不中,白白蹉跎了一把年纪。
最终只能每天流连风月场所,作yín词艳赋取悦青楼女子,到也薄有微名。
只是天下虽有才子佳人的说法,好歹你也看看自己年纪啊。
胡子都一把了,偏偏还要附弄风雅,自以为是青年才俊。
当初那十八个谜语,这杜肃也不过是猜出一个,就这么洋洋得意,惟恐天下不知。
文章未必满腹,做人却已经失败到了极点。
尤其是他当时明明猜出了谜语,却故作不知。
事后返回,图的是个什么?
还不就是为了能独自一人一亲芳泽?
那个时候他连李白狮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吃独食,可见其为人卑劣。
他以白丁身份给李行周看座,更可见其为人狂妄。
要知道,李行周此时虽然没有官职,但是这么也是武则天亲自任命的崇文馆读书。
洛阳大佬哪个不拱手说句:“李学士!”
更加上此时鄯州大战,一举打垮了吐蕃主力。
相信,对李行周新的任命会很快地下来了。
对这样一个骄横纵狂的人,李行周毫无好感。
他既然不喜欢这个人,就连那“久仰”两个字都不肯说了。
杜肃傲立半天的胸脯,没等到期望中的答复,很是郁闷地又憋了下去。
此刻李白狮手扣琴弦,轻轻拨动了其中一根弦丝。
其音铿锵有力,伴随着饶梁的余音。
她轻轻说。
“李学士不在前线作战,怎么跑到河州城来了?”
看来李行周刚刚的轻薄,还是惹怒了他。
她的声音温润甜美,听得李行周的心都随之恍惚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会才说道:
“鄯州大战,我左武卫里死了四千个弟兄。”
“我部奉薛大元帅之命,回陇西调整,途径河州城,想来有两件事来请求。”
“第一是我的兄弟他们大多是有家的人,家人若是知道噩耗,想必也会非常痛苦。”
“虽说平西军大营有人专送此类文报,但我想来想去,还是亲自为他们每个人另写了封家信,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是真正的勇士。”
“本来我是打算交由驿站转,偏偏前线大战,驿站被征用了,为了不耽误此事,又逢我奉命前往陇西,就想到了请王太守帮忙。”
“希望大人能帮我这个忙,务必要让这些信送到他们每一个的家人手里。”
李白狮微微一楞,想不到这个人传杀人无数的铁血汉子,竟然也有这样充满温情的一面。他竟然亲自手写了四千多封家信给自己死去战士的家人。
这在整个大唐帝国,还是第一次听说。
李白狮情不自禁地鞠了一躬。
“李学士爱兵如子,白狮佩服。”
李行周这才把自己带来的四千多封信交给王元感。
“拜托大人了。”
眼看着王元感收过那些信件,李行周才说:
“刚才的只是私事,这次来找王大人,另外还有公事。”
“请说。”
“薛大元帅命调整,顺便给我个征兵令。”
“让我回来补给兵源。”
“但是补给兵源,就需要征调粮草用度,辎重军械。”
“但是jūn_duì里不光只需要这些。前些日子鄯州大捷,军中为了镐赏有功将士,已经将饷银全部完。要不了几天又是月底,军中无银可饷,因此还要请大人周济一些。”
王元感一听是来要钱的,一张脸立刻拉了下来。
李行周静静地坐在王元感的对面,面带微笑。
他在听。
耳畔,是王元感在絮絮叨叨地诉苦。
他在向李行周诉说着自己的无奈,诉说自己的种种难处。
替天子牧守一方,总有着各种各样数不清的麻烦。
而这些麻烦中,总有些是非钱不可解决的。
刁民们不愿依法纳税,小吏们总想从中取利。
前年下了一场暴雪,房倒屋塌,是他这个太守派人救济百姓,拿出一大笔钱来抚恤大家。
去年土匪做乱,又是他组织护民队,趋赶土匪强人,还百姓一个安生。
大唐与吐蕃作战,所需军资虽然都是长安那边拨下来暂存在这里。
不需要他出钱,但是一应保管,看守,防火防盗的工作却还都是需要他来做。
这些也需要消耗大量的钱财。
他王元感身为国家官员,尽忠职守,心念百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所以这河州城的府库里,委实是早已空空如也,没有半分银子的。
他说话的声音哀婉,表情诚挚,就差没把眼泪掉下来了。
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人真是绝世的好清官,面临的又是无解的大难题。
到是李行周听得心中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