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刚才那害怕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一旦听到“退”的军令时,他们竟然第一次在退军的时候如释重负了。
军士们如释重负。
一个领兵的校尉看着浩浩荡荡继续向皇城挺进的洪流却是急了。
凑过去向那领军李多祚道:”大人……”
那领军李多祚此刻似是经过了一整天的鏖战般疲累到了极处。
校尉方一开口,便被他扬手给阻止了。
他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落寞,也有着无限的释然。
“如果一定要死,那我宁可选择一个更好的死法儿!”
“至少让那些祖宗们不至于因为我被人痛骂;至少让我那两个也在进学的小崽子不至于被同窗们唾弃!”
“今天我退了,哪怕明天就死,这两个小崽子也会一辈子记着我!”
“今天我若杀了,哪怕明天就升官,或许他们也会瞧不上我,也是一辈子啊”
言至此处,那李多祚落寞释然的一笑。
“老子一生自负着即便算不上英雄,至少也是个好汉,要是混到连亲儿子都瞧不起的地步,这还算他娘的那门子好汉,与其如此,老子还不如这一回就死了去球,至少死的是个好汉”
听着这话,再看看李多祚那落寞却又释然的笑容。
校尉苦笑了一声,什么都不曾再说,什么都不曾再劝。
看着身前战马下滚滚而过的青衿洪流。
校尉与那李多祚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的皇城。
金碧辉煌,巍峨高耸,
此刻,再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及时赶到了。
他们身前这支正向皇城挺进的青衿洪流已不可阻挡!
………
………
……
时值正午,金碧辉煌的皇城城头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中。
益发高大巍峨,不负洛阳之名。
皇城宣仁门城楼上,当值的薛讷看着城楼下越来越近。
气势越来越壮的青衿洪流,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但相比长街上的李多祚,薛讷虽然眉头深锁,心里却是要松快多了。
这是因为有那个站在他身前。
他不时会偷瞥一眼的人在。
那是个女人。
有这个女人在,一应决定自然有她做主。
决定的对,自己雷厉风行的执行,事后还能少了劳?
决定的错,同样是雷厉风行的执行。
反正凭她的身份就是天大的错也扛得住,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不用被逼着在进退之间做生死抉择。
这个宣仁门薛讷薛讷跟长街上的那个李多祚相比。
真是幸福的太多了。
太平公主手扶着城垛子静静的看着下面。
自接到左羽林卫统帅飞骑报进的消息。
武则天向她点了点头后,她就动身到了这里。
到的那一刻。
恰好是青衿洪流与左羽林卫碰撞最激烈的时刻。
走上城头的她也就堪堪看到了赤手空拳的李行周以血肉之身逼向刀刃枪锋的那一幕。
她当然看不清李行周的样子。
但登高望远,青衿洪流距离皇城又近,今日的天气又实在是好。
所以虽然有些模糊,这一幕她还是赶上了,看到了。
太平公主亲眼见证着武则天一步步变成了整个大唐的主宰。
也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中数不尽的阴暗争斗与鲜血杀戮。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天后踩着两个亲生儿子的尸体后。
这也是她的哥哥啊!
这世间许多在别人看来要塌天的事情在她眼中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虽然是个女人,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岁,但因着过往的那些经历。
太平公主自然而然养成了一股泰山崩于前也能不稍改色的静气与大气。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登上城楼乍一看到李行周主动逼向左羽林卫的刀刃枪锋时。
脸上居然露出了动容之态。
只当过这个动容与李行周究竟有多大关系,就真有些说不清楚了。
霎时间,太平公主突然有些好奇,好奇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贡生们到底在喊着些什么,以至于让他们如此的狂热。
说来好笑,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也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太大。
所以反倒是听不清楚了。
没过多一会儿,派下去就近打探的人回来了,回报的清清楚楚:
“请圣像,入皇城,朝天子!”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那探信者的回报还在继续。
太平公主的心思却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看过太多的权谋手段后她更是无理解。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那样做便是种下了深不可测之祸还偏要去做。
这究竟是为什么?
尽管她知道儒家典籍中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君子之仕,取其义也”的话。
这个人,这个问题困扰了太平公主太长时间。
但现在,此刻,目睹了李行周刚才悍不畏死的抉择。
耳听到他呼喝出的那些话后,她似乎理解了一些什么。
飘飞的思绪最终被那个左羽林卫薛讷给拽了回来。
太平公主回过头来。
薛讷用手指了指下边的青衿洪流。
“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要不要关闭城门?或者出动左羽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