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视了一下,公孙瞧见了紫影怀里的小四子,就凑过去看看,见小四子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安心了些。
紫影觉得公孙应该很讨厌他们,于是战战兢兢问,“你们晚上住哪儿啊?我帮你把他抱过去。”
公孙指了指不远处一间客房,“那里,麻烦你了。”
紫影愣了愣,一个劲摇头,“不麻烦不麻烦。”
赭影也跟着去,“我去把床铺弄热点。”
公孙也笑着跟他道谢。
赭影和紫影受宠若惊,赶紧抱着小四子溜走了。
公孙到一旁打水洗手,洗得很仔细,还往脸盆里放了一些药物,有一种淡淡的麝香味。
紫影和赭影忙活了一阵,将睡得小猪一样的小四子塞进被子里,就到门口来观战。
“咳咳。”赵普见公孙继续无视自己,不过看他对紫影和赭影的神色,似乎今天心情不错,于是乘热打铁,“公孙先生。”
公孙将水倒了,到井边,那意思似乎是还要舀一盆。
赵普赶紧上前帮他舀水。
公孙见脸盆被他抢走了,就在一旁等着,斜着眼睛看着赵普。
赵普将满满一盆水放到公孙眼前。
公孙洗手。
赵普搔了搔头。
又咳嗽了一声。
公孙瞧他,“咳嗽啊?话说太多了吧,拿些甘草泡水,三天别说话就好了。”
赵普嘴角抽了抽,觉得比上战场劲多了,抓耳挠腮的。
公孙倒是有些意外,赵普这举动跟小四子着急时候差不多。
“嗯……”赵普继续哼哼哈哈地犯病。
紫影和赭影着急啊。
“你倒是说话啊!”紫影跺脚。
“就是,你嘴不是欠么,这会儿怎么哑了!”赭影摇头。
“就是呀!”
另一个声音传上来,紫影和赭影一低头,就见小四子裹着他的小棉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了,扒着门缝看得认真。
公孙洗完了手,要走了。
赵普赶忙说,“那什么,吃了饭再走吧。”
公孙倒是觉得有些饿,就问,“有吃的?”
“有。”赵普从食盒里拿出燕皮蒸饺和鱼皮馄饨。
公孙看到很有食欲,不过已经冷了,“拿去热一下。”
“不用不用。”赵普伸手捂了捂馄饨碗,跟公孙说,“吃吧,小心烫。”
公孙伸手摸了一下碗,烫的一缩手,惊讶地看着赵普。
赵普摸着耳朵仰起脸,顺便托着蒸饺一会儿,之后又放下,蒸饺也热了。
公孙坐下吃东西,他其实饿坏了,这两样又正好合胃口,热乎乎地吃着,心情不错。
赵普到了桌边坐下,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房间里,小四子握拳,“九九,上呀!”
紫影和赭影一起看他,“改叫九九啦?”
“顺口呀!”小四子仰起脸,笑得比蜜糖还甜。
紫影捂着通通跳的心口,可爱啊!
公孙吃着馄饨见赵普在一旁使劲,样子跟便秘了似的,也有些别扭,“王爷,你干嘛呢?“
赵普听他那声“王爷”跟叫蠢材似的,搔了搔头,总算是开口了,“我知道那人,叫王贵是么?”
公孙微微一愣,抬头看赵普。
小四子歪过头,那个断了条腿的人,好似是叫王贵。
公孙放下勺子盯着赵普看了良久,“你记得王贵?”
“记得啊。”赵普道,“你不绍兴人么,我记得那场仗伤残了回家的,江南人总共七个,其中一个绍兴的,就是王贵。”
公孙停了一下,低头继续吃馄饨,“你每个都记得的啊?”
“嗯。”赵普皱眉,很内疚“我真没想到他的腿是叫庸医害的,我一直以为军营里的军医,每一个都是良医……”
“跟军医没关系。”公孙突然一句话,打断了赵普。
赵普愣了愣,“啊?”
紫影和赭影也对视了一眼,一起低头看小四子,小四子搔着脑袋不解地仰起头——咩情况?
赵普也盯着公孙看,“你不是因为王贵的事情在气我?”
公孙吃着馄饨问,“你听谁说的?”
“小四子啊。”赵普回答。
公孙想了想,“哦……王贵后来又来几次的,小四子可能没听全。”
“听到什么?”赵普不解。
“王贵不恨你。”公孙道,“他是自己求军医锯掉自己的伤腿的。”
“什么?”赵普惊诧不已。
紫影和赭影对视了一眼,咋回事?
公孙吃完了馄饨吃蒸饺,“王贵的腿伤得挺重的,治好了可能也会瘸,他跟我说,他胆子其实很小,去参军完全因为没饭吃,每次打仗他都提心吊胆的,特别看到死人或者想到自己要死。”
赵普皱眉,“那他怎么不退伍?我不强迫人当兵的……”
“他知道,但是他瘸了,回家能干什么?”公孙问,“王贵说,你对伤残的士兵特别好,会照顾他们终老,他苦苦哀求那位老军医,军医才锯了他的半条腿。王贵得了一大笔钱回家,做买卖很有一套,如今是绍兴府的一个员外,家财万贯不说,媳妇儿好几房,儿子女儿都生好了。他一点不恨你,还说你是他再生父母,谁敢说你坏话他断了条腿都跟人打架。”
赵普愣了。
房里,紫影和赭影也愣了。
小四子挠着头,酱紫的啊!
良久,赵普问公孙,“那你干嘛那么恨我?还说我是狗熊?”
公孙吃完了蒸饺,将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还敢说,我当初千里迢迢赶去大漠帮忙,你竟然说我书呆子没用吃猫食不长肉没力气走到半路就死了,死活不让我进军营!”
……
小四子张大了嘴,仰起脸看紫影和赭影。
赭影和紫影对视了一眼,搔着下巴摇头,“这说话风格不像是王爷的啊!”
赵普也张大了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吃猫食不长肉?”
“你说啦!”公孙脾气显然比众人想象中的都要差。
这时,紫影和赭影就见小四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爬回床上去了。
紫影凑过去,“小四子,你爹……”
小四子摆摆手,“爹爹好敏感的,九九是无辜的,好可怜喔!”说完,盖被睡觉。
院子里,赵普指着自己问公孙,“我不就说了书生瘦不拉几……”
“你还说?”公孙火大,“你敢说我瘦得没人样,手无缚鸡之力一点用都没有?”
赵普张大了嘴,“我哪里有说……”
“你刚才说了!”公孙瞪他,“我最恨人家说我瘦、说我庸医,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赵普目瞪口呆盯着公孙看。
谁知公孙突然扶起凳子,又坐下,边拾桌上的盘子和食盒,十分平静地说,“不过算了。”
赵普往一旁挪开了一点点,“你不要紧吧?怎么情绪波动这么大?”
公孙看了看他,道,“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王贵这个人,嗯,看你对士兵这么有情有义,不跟你计较了。”
赵普就见公孙脸上一个明媚笑容,整个人也和气了不少,伸手捂胸口——怎么跳那么快?
“唉。”
见公孙拾了东西准备走了,赵普又问了他一句,“你不考功名不肯做官,不会也是因为我……”
“哇,想什么呢你,长那么大脸了么你,我是舍不得小四子东奔西跑。”公孙叼着牙签剔牙,“再说爷有的是钱,那些皇亲国戚挑剔得要死,都是富贵病,谁有空伺候他们。”说完,晃晃荡荡洗碗去了。
屋里,紫影和赭影愣了良久,突然“噗”一声,捶地。
赵普就感觉小院里凉风那个吹啊,愣了好一会儿,骂娘,“他奶奶滴!书生果然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