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滂沱,大家不为所动,一会儿,又安静了,只剩下敬修在抽泣。
好像母亲从来不存在过一样。
宁怡艰难的挺着肚子说:“是不是……”我看了一下她的肚子,怎么办?
没有饭吃了,没有一个人管我们。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其实只有几个人了,我,宁怡,周儿,敬修,敬修的新妻,二叔,小表叔。
苦涩的说:“谁还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吧……”没人吭声。我再问了一遍,宁怡终于掏出来一块小长命锁,颤抖着说:“这是,我给肚子里面的孩儿准备的……”
我收起来,关键时候要用。敬修漠然的坐在那里,他的新妻一直在哭,终于爆发出来:“我要回家,我要见我爹爹!”嚷了很久,终于没力气了。
要做什么事情吗?我不知道……周儿终于忍不住说:“爹爹,我饿。”嗯,我也饿,可是有什么办法?二叔和小表叔咳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说:“我们去找点什么吃的。”
竟然从花坛里面弄了一些野菜出来,二叔信誓旦旦的说往年父亲落魄的时候他们都吃过。周儿吃了一口就吐了,说苦。苦,也比没有的强。
大家都静寂的等着,好像在等待死亡一样。二叔不停的猜测到底是谁在陷害我们,敬修却是扑在地上不发一言。
周儿突然发烧,手足抽搐,口吐白沫,不是吃野菜中毒了吧?宁怡开始哭,我挣扎着跑到兵爷那里,说:“我儿子病了,兵爷,求求你找个大夫来吧。”他们看我一眼,没做声。
跪下了,给他们磕头。眼前一片猩红。
继续磕头。
宁怡忽然在我旁边也跪着,撕心裂肺的喊着,耳朵里面都是轰鸣的声音,忽然宁怡抓住我:“快快,不是有金锁么?快拿出来。”这个,是我想着给宁怡生产的时候用的啊……
拿出来给了兵爷,他拿着了,走开了,我心里放下一块石头。跟宁怡继续跪着等着大夫来。
没有人来。
还是没有人来。宁怡的脸已经变成灰白,让她起身别压着肚子里面的孩子。她似乎没有力气。
过来一个官问我们在这里干吗,立即给他磕头求他,他踌躇了很久,小声的说:“张大人,我,我是林一峰。”
林一峰扔进来一包草药。
我和宁怡都不懂怎么熬,相看泪眼。
二叔自告奋勇,还没架上锅子,周儿已经咽气了。
宁怡放声大哭,抱着周儿亲着他变形的脸,二叔叹了一口气,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嗣修,说句不好听的,这周儿都已经死了,其实,也不用跟官爷们说了……”猛然瞪他一眼:“你想干什么?”二叔怯怯的说:“这个周儿,这个,反正都死了……你也知道,咱们没什么吃的……”我猛然捶他一拳:“滚!你给我滚!”
二叔悻悻的缩到一边。
呵,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落到这样的田地。我过去扶住宁怡:“你莫哭,别动了胎气,咱们现在好歹有一个帮衬的人,周儿没了就没了。”宁怡完全无力,似乎不想跟我说话。
强拉着她离开周儿,让敬修看好周儿的尸体。喉头一阵腥气上涌,吐了几口血,胸口一阵疼痛,这就是伤心的感觉吧。我的周儿,可爱的周儿,就这样没了。
宁怡脚下一个踉跄,然后她忽然说了几句话,我没听见;她又说:“孩子要出来了。”孩子啊,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喊了敬修的妻来帮忙看着,我只得再去求人。这次不论怎么磕头怎么下跪,都没人理我,林一峰也没有出现。嗓子哑了,泪也流干了,我只得回去看着宁怡,她没有力气,孩子出不来,我握着她的手,哭着,对她说:“宁儿,对不起。”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宁怡依然很温柔的看着我,这么多年,我似乎亏欠了她。
她脸上一阵痛楚,孩子出来了,流出来的,没有声音,死胎。
血流不止,宁怡紧握着身下的床单进入了沉睡,很安静。
敬修的妻突然发狂一样冲出门去,凄厉的大叫,疯狂的拍打门,院子里回响着她的声音。我给宁怡穿好衣服,把小小的已经成型的却从未睁眼看过这个世界的孩子包了一下,我不忍心细看它的模样,他是男是女,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要去把他和周儿放在一起,我的两个孩子,都没了,我的妻,也没了。
他们三个应该睡在一起。
手上还是鲜血,宁怡的血。突然很想大叫,大声的叫,我张开嘴望着天花板,没有一丝声音。
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敬修在旁边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看着他,他终于说:“嫂子和周儿他们已经被抬走了……小表叔用腰带吊死了。”哦,这样也好,我又是一个人了啊。
他似乎还有话的样子,终于没说。
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
外面有人在喊叫,嘻嘻哈哈的,我看着敬修,敬修苦笑了一下:“她疯了。”
这几日我和敬修以水为生,听着外面的鬼哭狼嚎,突然发现二叔失踪了。
终于有一日又和林一峰说上了话,“林大人,这是一封给张四维大人的信,劳烦大人再给转交一下。”他嗫嚅了一下:“不让张府的人出门,是张四维大人下的命令,张大人,恐怕您所托非人了。”
原来是他啊……竟然是他啊……
刹那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是不是我们张家全部死干净了,他才会高兴?”林一峰静默了一会:“张四维大人没这么说。”我点点头,“那请林大人把我的两个孩子和我妻子合葬一起,等我死了之后,再把我和他们葬一起,我别无他求,这辈子就请林大人成全了。”
他看着我,迷惑的说:“大人,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吗?”
差点没站住脚,一个孩子,另外一个呢?
敬修说,刚生下来的那个和二叔一起不见了。
我软绵绵的和敬修一起躺着,外面依旧是那个女人的哭嚎,真有体力啊。
敬修说,大哥,爹一直让我以你为榜样,我曾经很恨你。
敬修说,大哥,你做事情比我强,爹爹很疼你,却不管我。
敬修说,大哥,我一直想和你做的一样好,可是我做不到。
敬修笑了,他说,大哥,现在我和你长的很像了,呶,都这么黑瘦的,果然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