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拉扯绳索,把大金牙扯了上来,把前因后果对他讲了一遍,大金牙听罢也是垂头丧气,我对胖子和大金牙说道:“虽然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是咱们还没到沮丧的时候,趁着还没饿得动不了劲,赶紧再想想看还有什么辙没有,倘若再过几个小时,饿得走动不得,就真得闭眼等死了。”
一提到饿字,胖子饥火中烧,抓起地上一只大鹅的脖子说道:“那倒也不至于,要是实在没咒念了,咱还有两只烧鹅可吃。既然你和老金说不能在这楼梯上杀鹅,咱们可以先吃一只,留下一只等到了冥殿之中再杀。”
我对胖子说道:“咱们没有柴火,在这里怎么吃?难道你吃生的不成?”
胖子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说道:“生吃有什么不成?古代人还不就是吃生肉吗?真饿急了还管他是生是熟。”
我说:“原始人才吃生肉,茹毛饮血,你还是再咬牙坚持坚持,如果咱们再离不开,你再生吃也不晚。其实现在距离你在鱼骨庙中吃的那一顿,还不到六七个小时。”
在一旁的大金牙哭丧着脸对我说道:“胡爷,咱们这回是不是真要玩完了?这上天入地的法子都想遍了,就是离不开这鬼打墙的二十几层台阶,这可真是倒了邪霉了。”
我想宽慰胖子和大金牙几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其实我现在也是心烦意乱,也十分需要别人说几句宽心话。这驴日的二十三阶台阶,真是要了命了!
“二十三,二十三。”这个数字,好像在哪见过,我伸手摸了摸石阶上的月牙槽,好像只身在茫茫大海中挣扎的时候,突然抓到了一块漂浮的木板。
胖子又想跟我商量怎么吃这两只鹅的事,我怕他打断我的思路,不等他开口,就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绞尽脑汁搜索记忆中的信息。
我想明白之后一拍大腿,吓了大金牙和胖子一跳,我对他们两人说道:“操他奶奶的,咱们都让这鬼台阶给蒙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打墙,也不是什么幽灵冢边缘的混沌地带。这他娘的是西周古墓中的一个机关,一个以易数设计的诡异陷阱!”
自当年在部队开始,我就一直结合家传秘书的残卷研究《周易》,盖厥初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故生人分东位西位乃两仪之说,分东四位西四位乃四象之说,分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乃八卦之说,是皆天地大道造化自然之理。
那时候我只是拿这些来消磨军营中单调乏味的时光,由于《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其中的一个字是“遁”字,“遁”字一卷中,皆为古墓中的机关陷阱。中国自古推崇易数,所以古墓的布局都离不开此道。我曾经详细研究过,现在回想起来,这种二十三层的石阶,学名应该叫作“悬魂梯”,这种设计原理早已失传千年,有不少数学家和科学家都沉迷此道。有些观点认为这是一种数字催眠法,故意留下一种标记或者数字信息迷惑行者,而数学家则认为,这是一个结构复杂的数字模型,身处其中,看着只有一道楼梯,实际上四通八达,月牙形的记号就是个陷阱。这记号其实是在台阶上逐渐偏离,再加上这些台阶和石壁,可能都涂抹了一种远古秘方———吸收光线的涂料,更让人难以辨认方向,一旦留意诸如记号这些信息,就会使人产生逻辑判断上的失误,以为走的是直线,实际上不知不觉就走上岔路,在岔路上大兜圈子,到最后完全丧失方向感,台阶的落差很小,可能就是为了让人产生高低落差的错觉而设计的。
就像三国之时的八阵图,几块石头就可以困得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虽然那才只剩有八字,便已如此的繁复奥妙,何况西周之时,世间尚存十六字,那更是神鬼莫测。
这种在现代看来复杂无比的“悬魂梯”,早在西周时期,那个最流行推卦演数的时代,统治阶级完全掌握着这些秘密,不亚于现在的顶级国家机密。
悬魂梯也未必都是二十三阶,但是可以根据这个数字推衍走出去的步数。
想不到这座西周的幽灵冢之中,竟然还有这种厉害的陷阱,如果盗墓贼不解此道,误入
此石阶之中,必被困死无疑,不过此番正搔到我的痒处,今天且看我老胡的手段。
我顾不上同大金牙和胖子细讲其中奥妙,只告诉他们跟着我做就是了,当下按《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的“遁”字卷,像模像样地以碎石摆八卦,用二十三换子午,推算步数,但是这易经八卦何等艰难,我又没有这方面的天赋,虽然知道一些原理,却根本算不出来。
我脑袋都算大了好几圈,越算越糊涂,看来我真不是这块料,心中焦躁,根本静不下心来,这时候也没人能帮忙,胖子那个家伙数钱还行,大金牙虽然做生意精明,数术却非他所长。
最后我对胖子和大金牙说道:“干脆咱也别费这脑筋了,既然知道这悬魂梯的原理就是利用高低落差的变化,以特殊的参照物让咱们绕圈,就容易应付了。我看咱们笨有笨招,还是直接往下滚得了。”
胖子说:“老胡你刚不是挺有把握能推算出来吗?怎么这会儿又改主意了,是不是脑子不够用了?我早说要滚下去,不过这万一要滚不到头怎么办?你能保证滚下去就肯定能行?”
我对胖子说道:“是啊,你不是刚才也打算滚下去吗?过了这么一会儿就又动摇了?滚下去才是胜利,听我的没错。”
这时我们身边的蜡烛又燃到了头,在古蓝买的这种小蜡烛,最多也就能燃烧一个多小时,大金牙怕黑,赶紧又找出一支蜡烛想重新点上,这时却忽然说道:“哎,胡爷,我又想起一件事来。”
胖子说道:“老金你怎么总来这手,有什么事一次性地说出来,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不行?”
大金牙说:“我今天实在是吓蒙了,现在这脑子才刚缓过来没多久。我以前听我们家老爷子说过这种机关,不过不太一样,那是一种直道,跟迷宫一样,站在里边怎么看都是一条道,其实七扭八拐地画圆圈。我还认识一个老头,他不是倒斗的,不过他有本祖传的隋代《神工谱》,我想买过来,他没出手,但是我见过这本书,那上提到过这种地宫迷道,上面还有张图,画的就跟那几个阿拉伯数字的8缠在一起似的,不知道那种迷道跟咱们现在所处的悬魂梯是否一样?”
我对大金牙说道:“那种迷道我也知道,与这的原理类似。不过每一个地方都因地制宜,根据地形地貌的不同,大小形式都有变化,必须得会推演卦数才能出去,可是问题是咱们算不清楚。”
大金牙说道:“悬魂梯我没听说过,不过我听那老头说,这种迷道在周朝之后便很少有人用了,因为破解的方法非常简单,根本困不住人。”
我和胖子听他这么说,都不留意倾听大金牙的话语,这么复杂的迷道,如何破解?
大金牙说道:“其实说破了一点都不难,这种地方就是用参照物搞鬼,隔一段距离,总是似有意似无意地弄个记号出来,一旦留意这个记号,就会被引入歧途,闭着眼瞎走倒容易走出去。”
胖子对大金牙说:“哎哟,真他妈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咱们蒙了眼睛往下走,不去数台阶数,也不去看记号,说不定就能撞出去。”
我却觉得这种办法绝不可行,大金牙所说的,是个更蠢笨的办法,台阶的高低落差也极有奥妙,凭感觉走绝对不行,这座悬魂梯的规模我们还不清楚,天晓得鬼知道它的长度有多长,而且我们在悬魂梯上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上上下下也不知有多少来回了,闭着眼睛往下走,猴年马月能走出去?
但是他娘的怎么就没办法了呢?想到恼火处,忍不住用拳一砸旁边的石壁,猛然间想到,对了,这种悬魂梯只是用来对付单打独斗的盗墓贼,我们这有三个人,无法利用长度,可以利用宽度啊。
我把想到的办法对大金牙和胖子说了,他二人连连点头,这倒真是个办法,由于这台阶宽度有十几米,一个人在中间,只顾着找地上的月牙标记,难免看不到两侧的石壁,不知不觉就被那标记引得偏离方向,进入岔路,如果紧贴着一侧的墙壁走,也不是事,那样也会被8字形的路径卷进去,更加没有方向感了。
但是如果三个人都点了蜡烛,横向一字排开,中间保持一定的可视安全距离,每走下一阶就互相联络一下,这么慢慢走下去,见到岔路就把整条台阶都做上记号,用上几个小时,哪里还有走不出去之理。
于是我们三人依计而行,用纸笔画了张草图,把每一层台阶都标在图中,如果遇到岔路,就做明标记。果然向下走了没有多远,就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岔路,我们便在整条台阶上做下明显的大记号,在图中记录清楚,然后继续前行。如此不断走走停停,记录的地图越来越大,果然纵横交错,像是个巨大的蝴蝶翅膀形状。
这道悬魂梯是利用了天然的山洞巧妙设计,其实并不算大,如果是大队人马,悬魂梯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只有一两个人,无法顾及悬魂梯的宽度,就很容易深陷其中,除非身上带有足够的照明设备,每一层石阶都点一排蜡烛,否则只想着找台阶上的月牙形标记,那就是有死无生了,另外石阶的用料十分坚硬,没有锋利的工具很难在上面另行制作记号。
石阶虽然是灰色的,但是明显被涂抹了一种秘料,竟然可以起到吸收光线的作用。想到中国古代人的聪慧才智,实在叫人叹为观止,不服不行。
其实这种秘方、秘料之类的东西,在中国古代有很多,只不过都被皇室贵族垄断,不是用在修桥铺路这种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事情上,而是都用在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或者用来设计拱卫皇室的陵墓,在那个时候,持有这些秘密从来就只是少数人的特权。
从规模上推断,在我们把地图绘制了三分之二左右,脚下终于再也没有台阶了,我们已经回到了冥殿之中,那只人面石椁仍然静静地立在冥殿的东南角落。
我看了看表,我们足足在悬魂梯上折腾了四个半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了,从早上九点吃了最后一顿饭,就再也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得溜瘪。本以为进了盗洞,在冥殿中摸了明器便走,谁能想到起了这许多波折,还遇到了一座西周时期的幽灵冢。
这件事充分暴露了我们的盲目乐观主义情绪,以后万万不能再做这种没有万全准备的事了。虽说善打无准备之仗,是我军的优良传统,但是在倒斗这行当里,明显不太适合用这一套。打仗凭借的是勇气与智慧,而倒斗发丘,更重要的是清醒的头脑、丰富的经验、完美的技术、精良的装备、充分的准备,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冥殿的地面正中的墓砖被启开堆在一旁,那里正是我们进来的盗洞,盗洞下已经变成了西周古墓底层通往陪葬坑的墓道。
冥殿四周是一片漆黑,我出于习惯,在冥殿东南角点燃了一支蜡烛,不过这已经是我们带进古墓的最后一支了。蜡烛细小的火苗笔直地在燃烧,给鬼气森森的古墓地下宫殿带来了一片细小的光亮,光亮虽小,却能让人觉得心中踏实了许多。
三人望着地上的蜡烛,长出了一口气,劫后余生,心中得意已极,不由得相对大笑。我跟大金牙胖子说道:“怎么样,到最后还得看俺老胡的本事吧,这种小地方,哪里困得住咱们。”
胖子说道:“我和老金的功劳那也是大大的,没我们俩你自己一个人,走得下来吗你?这才哪到哪,你就开始自我膨胀了。”
我对胖子说道:“我就是棵常春藤,你们俩都是藤上的瓜,瓜儿缠着藤,藤儿牵着瓜,藤儿越粗瓜越大。”
大金牙笑道:“胡爷,这干公社那时候的曲儿,你都翻出来了。”
我哈哈大笑,然而笑着笑着,却突然感觉到少了点什么,笑不下去了。
一直牵着的两只大白鹅跑哪去了?我刚才急着离开悬魂梯,匆忙中没有留意,就问胖子:“不是让你牵着它们俩吗?怎么没了?是不是忘在悬魂梯上了?”
胖子指天发誓:“绝对绝对牵回到冥殿这里来了,刚才一高兴,就松手了。他妈的这一转眼的工夫,跑哪去了?应该不会跑太远,咱们快分头找找,跑远了可就不好捉了。”
两只跑没了的大白鹅,如果是在冥殿中,就已经极不好找了,要是跑到规模宏大楼阁壮丽的前殿,那就更没处找了。我们人少,而且没有大型照明设备,摸着黑上哪找去。
没有鹅就无法摆脱幽灵冢的围困,这冥殿那么大,能跑到哪去呢?我们刚要四下里寻找,忽听人面石椁中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这声音在空荡寂静的地宫中,格外地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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