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舞木的预料,绿珠擒获了他们,却并未带他们去找雪落山庄和五海堂的人。在鸳鸯湖上飘了两个时辰后,水流把小船带到河岸边,绿珠立刻弃船,片刻不停地带着两人驾船前往归墟。整整一天一夜,他们几乎是不停地赶路,直到现在三人才得以在一个小岛的小店里稍事休息。舞木和绿珠的内息浑厚,彻夜赶路还不觉得疲倦,海蝶一生却从未如此奔波,只恨不得有人扔给她一只枕头,她立时便能睡倒在哪个角落里。
“哦。”绿珠淡淡地答到,似乎根本不曾看见海蝶挑衅的眼神。
“哼!”看着绿珠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吃饭,海蝶也只得在鼻子里使劲地哼出一口气,愁眉苦脸地转头看向窗外。
海蝶天生胆小,又是富家娇养,看见绿珠一手惊世绝俗的剑法,本来已吓得噤若寒蝉,被绿珠押着走了一天一夜也不曾抱怨一句。可是一路上绿珠沉默寡言,并无半句恶言,连凶煞的表情也看不见一丝,外人看来,三个人更像一路同行的旅客,并没有任何押送的迹象。
海蝶察言观色的本事乃是常人一辈子溜须拍马都赶不上的。所以什么时候要装得乖巧,什么时候可以稍稍放肆,什么时候干脆就撒娇耍赖,海蝶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此时她已经看出绿珠武功虽然精绝,却没有半分杀性,于是不再畏缩,言辞间也强硬了些。她主持海牙的一些事情也有不少时日了,钱固然不肯少赚半分,言辞上的得失也是寸土必争,一贯的聪慧刁蛮。是以一路上冷言冷语,暗藏了无数机锋,多半是讽刺绿珠假作慈悲,或者直接指明雪落和五海堂是华夏的叛徒。其中旁征博引借古说今,随口拈引典故,也不必修改就好当作一篇力驳影州的檄文,最希罕处是她一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番讽刺却是用词精妙而且颇合音韵,若是给东陆写状子的刀笔先生看了,也难免有自叹不如乃至萌生辞馆回乡种田的念头。可惜一番俏眉眼却仿佛做给瞎子看了,绿珠一路听着,不但没有半点恼怒的神色,甚至也没有一点不耐烦,海蝶说得兴起的时候,她还会淡淡地“哦”一声,若不是任何时候她脸上都冷若凝霜,海蝶几乎要以为她是在附合自己了。此时看着绿珠那漠然秋水般的神色,海蝶觉得自己仿佛挥舞一柄大刀,却刀刀砍在绵软的丝绵枕头里,用不上半分力道。没人和她争,她自己也觉得意兴萧索,想到前路茫茫生死未卜,眉眼间便暗暗凝愁,一手托起脂玉般的面颊呆看窗外,却不曾察觉自己已经倾倒了客栈里用饭的众生。
“这位公子,好贵的面相,哪里来的啊?”舞木在一边默不做声地用饭,却不曾提防有人忽然在他们身边谄媚地招呼。
“远方。”舞木淡淡地说道,“有什么事么?”
在一旁打招呼的是那小店的老板,年纪不大,笑得却像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贼,一脸的讨好,让人不耐烦却又不忍拒绝。舞木心里不喜他,只因为三人一进客栈,那老板眼珠就在海蝶脸上身上打转,眼神说不上yin jiàn,不过却太贼了些。
“贵人,贵人啊,敢问哪里去?”
“不敢称贵人,在下有些事情要办,”舞木瞟了一眼绿珠,绿珠也和海蝶一样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好像丝毫没有觉察到此人的出现。舞木却知道以她的功力修为,这整间客栈楼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客官不贵就没人贵了,”老板嘿嘿笑道,“您这两位家眷,平常人家哪怕得了一个,还不当宝贝似的藏在家里,生怕拿出来招了风惹了人的红眼?您这么出行啊,可叫做衣锦昼行,不是不好,是好得叫人眼酸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