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红拂女

红拂女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场景，那个人把酒钱拍到桌子上，五枚铜币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发出微微的闪光，他说身上就只有这些钱，剩下的酒钱，算他欠的，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还。

“五次影杀令，每次一个铜币。五条命换你这壶酒。”他懒懒地笑着，越说越对自己这个想法很满意。杀五个人，换一场酒，多么公平的交易，他好像丝毫不在意这意味着他要去杀谁，所有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一条命而已。

红拂看着手中那仅剩的一枚铜币，这钱币第一次放在她手里的时候，上面还是油腻腻的，甚至有斑斑的血渍。但她是个爱干净的人，用从大陆带来的上等鹿皮把这些钱币擦得铮亮，因为长期带着，钱币上还残留着红拂身上独有的香味。这样的钱币她已经用了四次，她一直在想最后一次会用在谁的身上，也许是……她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其实，在她得知那个人是谁之后，她就决定，最后一枚绝对不要用出去。

北海之王罗天凌的钱币，还是很值得珍惜的。

侍从过来俯身耳语，红拂听着，好奇地扬了扬眉，然后起身从酒馆的后门出去了。

酒馆背后是个院子，正对面是一间不算大的形制朴实的土木房子，那里有人在等着见红拂女。即使是耶玉群岛上，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拿着海蜃楼发放的乾坤券，就可以来到这里，在乾坤这样一个情报机构，买自己想要了解的消息。

红拂推门走了进去，看见房子里坐着一个女孩，另有一男一女站在她身后。男的是名中年将军，而女孩子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坐着的女孩穿着乳白色的裙子，护肩上缀着暗金色的花饰，她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一点都不令人反感。

“生面孔，第一次来？”红拂把漆门重新关上，走到女孩对面，倒了一杯酒推到对方面前，玩味地看着她，“酒随便喝，但我未必能帮你什么，尊贵的大理公主殿下。”

“看来，我们找对人了。”瑜缙云看着红拂走进来，心里评估着，正想透露来意，抬头堪堪对上她的那双眼睛，红拂的意识就已经探知了她的内心世界。瑜缙云感觉后背一凉，陷入了短暂的恍惚，还没来得及做任何防御的举动，神志就恢复了常态。

窥探到瑜缙云内心后，红拂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起她面前的女孩。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在公主的精神海中所见到的那些，她眼中露出淡淡的怜悯之情，对这位公主有些刮目相看：“小姑娘，你认真告诉我，你现在害怕吗？”

“我不害怕。”瑜缙云不明白红拂女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不怕？！”红拂按着桌子站起来，盯着瑜缙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明明有着溢于言表的悲伤，但是她却毫不提及，“大理都已经覆灭了，你在海上一个盟友都没有，舰队正在被南楚慢慢消耗，还有无数人想杀你，你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你为什么不害怕？”

瑜缙云闭上眼睛，脑海中的无数负面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悲伤、愤懑、无助、畏惧，她置身于这样的泥沼中，无法自拔。在她的精神海中，红拂就是看到了这些。华丽的衣衫背后，藏着无数道伤痕，她的精神世界早已被那些情绪侵蚀得不成样子，一片满目疮痍的荒凉土壤中，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女孩站在城墙上。

“我早就置身于绝境之中了，不会再找任何借口来粉饰自己的失败。”瑜缙云握着杯子，看着杯中暗色的酒汤，嘴上勾起看破一切的笑，“我很弱小，但想让我的人都能活下去，我的死能换来他们的生，那我为什么要害怕？”

“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让海大人收编你的部队，你们的人都会得到他的庇护。”红拂女看着瑜缙云，说着忽然抽出随身的短刀劈向瑜缙云，但瑜缙云连躲都没躲。

“你不会杀了我的。”公主站起来，迎着刀刃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会那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