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额头都渗出薄汗了,谢公子的手掌将她的汗水擦拂掉。
他身体不好,手心总是冰凉。
陆行焉趴在他身上,脑袋很主动地挤进他怀里。
在别人眼里,陆行焉可不是这样粘人的人。但陆行焉自己心里很清楚,她一直以来,就只想被别人这样炙热温柔地爱着。
武功再厉害有什么用,能保护她,却不能让她不孤独,不能填满她的心。
谢公子却感到一丝伤感,陆行焉,她这样不计代价地爱自己,就不怕自己辜负她吗?
他可没有见过比她更冷静的人了,可为了自己,她连冷静都没了。
他很感动,也很害怕。
“陆行焉,我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很重要,你是我的恩人,也是爱人。”她坦诚道,“若不是少年时,你说我是个有骨气的人,我现在只是奈何府的鹰犬...或者还不如鹰犬呢。可能,我就那样被宗主给驯化了吧。”
“还记恨他吗?”
“谢郎,恨人很痛苦的,恨一个人,就像在心口划一刀,我不想恨他,因为我不想在自己心头留下疤痕。我也不喜欢他,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就想安安静静的习武,然后能通过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我是他的武修,陪练,又不是其他人,他喜欢我,可我不信,因为我故意不成为让他满意的人,他才觉得会喜欢我。那不是喜欢,那是占有。两个人的关系不对等,一高一低,是没有真正的喜欢的。我很感谢他教我武功,没有他也没有今天的我。其实我都不大记得他了,所以是真的不怎么恨他,若说讨厌他,其实也是更讨厌以前那个处处受人掣肘的我自己。”
“我同他,你会觉得有不同么?”
“你和他自然是不同的,他不把任何人放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玩具,他做事是那么卑鄙,好好的江湖被他搅得一团乱。而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的眼神是那么善良,不会嫌我狼狈、肮脏,还肯扶我起来。小时候爹娘当街打我,也没人救过我,奈何府里也是,所有人就看着我挨打...我是很能抗揍的,可我也想人帮帮我。你是第一个帮我的人,所以在关山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帮你。”
谢公子笑着抚了抚她后脑勺。
今日陆行焉的头发梳成紧贴头皮的辫子,将她美好的颅骨勾勒出来,摸起来很顺手。
两人缠绵一会儿,陆行焉就去练刀了。
陆行焉自得了明镜刀后,明镜刀从未出鞘。
她在月下练刀,形影如风,杀人之法,唯有一个快字。
她以内力升起满地梧桐叶,她准地将每片叶子割成两半,一场春夜落英雨。
杀寻常人之前,她从不会热身。
叶落刀,谢公子不禁为她拍手叫好。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刀法,也从未见过这么张扬的陆行焉。
她对他的爱意,好像都融在了刀法中,热情,准,震撼。她身陷在情爱的柔情蜜意中,情爱将她这一滩冷静的湖水,变成了烈火。
陆行焉看到谢公子在阁楼上凭栏观望,她将刀回刀鞘中,以轻功跃上二楼。
她坐在危楼栏杆之上,双脚悬空,又是平素里温温柔柔,逍遥自在的样子。
“陆行焉,你夜里不陪夫君睡觉,自己跑出来练刀?”
“谢郎,吹笛子给我听。”
“你不睡觉,别人还不睡觉了么?”
他嘴上如是说,但对陆行焉,一向有求必应。
他用竹笛奏一曲凤求凰,此夜无限长。
陆行焉练罢工,筋骨乏力,她躺在谢公子膝上,闭眼静静听着笛声。
“喜欢笛子的声音?”
“喜欢。以前被关在魍山陵...就是奈何府后山,夜里风吹得我害怕,远处又笛声飘来...那笛声其实很难听,起初我以为是鬼魂在哭喊,但是听久了,我就知道山中不止我一人,也不那么怕了。笛子的声音会让我很心安。”
谢公子低下头,见她阖着双目面容平和。
陆行焉平日里都是这样一副模样,看上去与许多同龄女子无异。
看她外表,是不会把她和杀害九大门派的恶人联系起来。
是受了太多苦,才能将这一身绝世武学轻拿轻放,满不在乎吧。
他很心疼她,这世上,从没人值得他这样心疼的。正因为他太心疼她了,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也受过很多伤害。
陆行焉听到谢公子的笛声,想起了魍山陵。
记忆里的魍山陵,那里有吹不完的大风,也有一生的月亮可以细细地看。
庭院一吹风,落了满地清霜。
谢公子潜意识地捂住了陆行焉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