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熙见到季君尉，发现他除了变得清瘦些之外，几乎看不出憔悴或者落魄的痕迹。

事到如今还能保持镇定，向熙不怀疑他是否留了后手。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占据叁分之一屋子的长木桌，冷光灯垂下来，显得压抑。

向熙坐在季君尉对面，视线不躲不避。

季君尉也注视着她，不辨喜怒。

许久，季君尉先开口。

“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他显然已经看清现实，又沉声说：“你就是昕昕的那个妹妹。”

“没错，可惜你知道的晚了。”向熙的心跳有些快，“你不配叫姐姐的名字。”

季君尉扯动唇角，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或许吧”。

“姐姐是因为你自杀的对吧？你打压她，控制她，让她失去活力毫无希望，这才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可是你呢？你却可以利用法律的漏洞轻松脱身，摇身一变开启另一段人生！”向熙掷地有声，语气带着愤怒，“你晚上就没有做过噩梦？”

季君尉看她愠怒的模样，十分淡定，缓缓开口讲起了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他五岁的时候就见到父亲和许多女人在一起。为了不被母亲怀疑，父亲出去鬼混都带着男孩，要求男孩帮他保密。如果男孩不听话，那么就要被狠狠揍一顿。男孩心疼母亲，却又不敢说出真相。直到有一天，母亲也带他出门，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

男孩坐在副驾驶，从内后视镜看到男人把手伸进妈妈的裙底，就像他的爸爸对别的女人那样。起初，男孩的母亲还在拒绝，还会考虑孩子的感受，可后来，他们就当他不存在一样。

就这样，男孩成了双面间谍，他可以从父母两边拿到好处，也渐渐习惯这生活。

他不知道正常的家庭该是什么样，看到别的同学有爸妈一起来接放学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男孩渐渐长大，进入青春期，父母就不能再拿他做挡箭牌了。他们摊牌，闹到离婚，却因为财产分割不清迟迟没结果。男孩觉得婚姻关系是很脏的，男女在一起不过是生理需要，谈什么从一而终？

于他而言，父母不过是两台好用的提款机。他渴望的父爱母爱都被他们分给了自己的情人。

男孩上高中那年，住进了寄宿学校。从开始每个月回一次家，到后来隔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叁个月，他发现母亲好像变了个人。她敏感，多疑，不自信，神经质，最后被父亲送进神病院，一年后强制离婚。

他的父亲此时已经平步青云坐上高位，而母亲人老色衰事业早就开始走下坡路。男孩跟了父亲，他很清楚和谁在一起更有利。品学兼优的他被提前批录取，进入重点大学。

男孩发挥自己的优势，渐渐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成绩拔尖，能力优秀，人脉广泛，当选学生会主席。他身边追求者很多，可基于童年阴影，他对所有示爱都觉得恶心。

本以为生活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可男孩却在大二那年认识了一个女孩。她的乐观，开朗，自信和善良潜移默化感染了男孩，让他一直阴霾的内心透进日光。那些发霉潮湿阴暗的角落都慢慢地变干净。

再后来，他们恋爱了。男孩对女孩毫不设防，女孩性格温柔，细心懂事，是讨好型人格，男孩偶尔会叫她妈妈，尽管两人同龄。

可惜，当他们走出最后一步，把身体也交给对方的时候，男孩却发现那不是女孩的初夜。

他心目中纯洁如同圣母一般的女孩，顿时就变成了垃圾堆里的破布娃娃。

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不重要，可越这样反而更加在意。他和女孩交往后一直在警告自己不要变成第二个父亲，不要滥交，如果有了爱人一定不能始乱终弃。

可现在他觉得女孩和母亲一样赃，他们也应该有同样的下场！”

季君尉这个故事听得向熙心惊。

她一点都不会同情季君尉，“你的童年不幸，凭什么要我姐姐来承担后果？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为什么不放她走？！为什么非要逼得她走投无路选择自杀？”

向熙激动地站起来，门外驻守人员示意她安静。

季君尉仍旧冷静，“因为我爱她，我不能放她走。她也离不开我，她需要我。”

向熙胸口闷得慌，像被千钧大石压住心脏，那种窒息感，逼得她做出深呼吸。

“你根本就不配提爱这个字，你这个禽兽！”

“你问我这些年有没有做过噩梦？”季君尉并没有因为向熙的辱骂有任何表情变化，他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有的。我知道你看了你姐姐的手机，如果你有兴趣，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一部我的手机，至于钥匙，我想你有本事找到。”

事到如今，向熙已经不想去追究那些过去了。

若是回顾一遍，她不知道姐姐的心脏是否能够承受得了。

只是爱错了一个人而已，就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可是姐姐离开的时候，依然还是没有醒悟的吧？

她怀着对季君尉的愧疚死去，她否定了自己的一切，放弃了本该繁花似锦的未来。

她曾经笃定她最美好的是未来，季君尉却将她的信念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这不残忍吗？

向熙不想再和季君尉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