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子二话不说,撩起裤管,在腿上唰唰几刀,就是"天下"二字。他做的是顶上功夫,日日与刀子打交道,刀用得好极了,字写得规规整整,霎时间鲜血直流,半条腿都变成了红色。
小混混脸色发白,骂一声:"算你狠!"咬咬牙,左手按在桌上,右手拿刀子向手背一扎,连皮带肉深深地钉进了桌子,痛得面色狰狞,道:"你接着写!"
贵子见他把自己钉得牢牢的,知道他无法再伤人,撕了裤子缠住伤处,放下腿来,不知踩了什么东西,有咯吱的裂声。他往外面走,听到身后的小囡嚎啕大哭起来。
小流氓见他出尔反尔,气得大叫:"哥儿几个,给我打!"
另外几人本被这变故唬得愣在原处,随即反应过来,将贵子团团围住。贵子来不及还手,眼眶就被砸了两个拳头。坐在桌前道姚老爷终于动了,他上前去双手捉住一人的肩膀,腿上一钩、腰上再一撞,就把几人全撂倒了,东倒西歪地躺了一片。姚老爷平素深藏不露,极谦卑地向掌柜赔了不是,又帮忙把桌椅全都摆好。
贵子一瘸一拐地回到救济堂,算是尝到了额角头碰着天花板、霉头触到哈尔滨的滋味,也没心思去领粥,随意拣了张草席,恹恹地蜷在墙角睡觉,正做着吃卤煮火烧水爆肚儿的美梦,却被人拍醒了。
他不耐地睁眼,是茶楼里带着女儿去吃头汤阳春面的那位老爷。
"你叫撒名字啊?"姚老爷问。
他手足无措起来,嘴皮子打架舌头不灵光,老毛病又犯:"贵、贵贵贵子。"
老爷身边的小囡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爸爸,这人愣子叼嘴,是个结巴!"
姚老爷严厉地看她一眼,对贵子说:"你方才的小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贵子才不信姚老爷这样的体面人前来是专为讲计谋,眼中也无悲喜。他没搭话,眼角眉梢都低垂着,看上去有点阴郁。
"我家缺个长工,你肯勿肯做?"
贵子出言讥讽,“我……来路不明。”
"你踩死我的金钟,是要赔的。"小囡插嘴道,姚老爷在她脑后抽了一巴掌,她立即住了嘴。
"我勿管你从前做撒事体,有句话你听额清爽",姚老爷说道,"'岂不送死有已,复生有节也哉',从今往后,干干净净做人。"
贵子不响,垂下眼帘,细微地点了下头,就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