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神并没有随着赤鬼川的水流入红井王将已经得到了神
源稚生很清楚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鹤组的直升机必然会尝试救援他,此刻那是唯一能快速离开高天原的交通工具,源稚生必须立刻回到源氏重工,没有他就无法组织新的防御。
鹤组果然来了,武装直升机顶着狂风暴雨靠近高天原,飞机上的人向着源稚生挥舞手臂,把软梯扔了下来。
源稚生还没来得及去抓软梯,明亮的火光就贯穿了直升机。忍者在轰然巨响中化为火球,巨大的旋翼和机身脱离,斩入一座摩天大楼。
那是单兵用防空导弹,发射导弹的人站在急速逼近的快艇上。那些敏捷的小船在激荡的水流中跳跃着前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高天原,快艇上满载身穿蛙人服的男人,他们手中端着军用霰弹枪。就是这些人清除了负责狙击的牙组,他们在水下潜行,然后忽然冒出水面开枪,牙组的精英射手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巨大的黑影突破云层缓缓地下降,又是那艘硬式飞艇,它在风中剧烈地颤动着,但飞行姿势依旧稳定。硬式飞艇的抗风能力远远超过飞机,鹤组降落得冒生命危险,硬式飞艇却仍能准确地把货物降在高天原的楼顶。一个集装箱从天而降,砸塌了天台的地面。箱体表面开裂,婴儿的哭泣声从那道裂缝中泄露出来,蛇形的黑影也从裂缝中爬了出来,它们缓慢地蠕动着,似乎嗅到了源稚生的气息,猛地振作起来,嘶叫着直起身体,仿佛一株株大树在源稚生面前长了起来。
快艇上的人扔出铁钩,勾住了高天原的墙体,把快艇固定在外墙上,枪手们从窗口跳进高天原,踢开每扇门,不问任何话直接开枪。死侍完全不顾猛鬼众的枪手,它们眼里只有源稚生。
源稚生迅速得出结论,一是猛鬼众确实有控制死侍的办法,二是猛鬼众没准备让任何人活着离开高天原。要想离开就得亲手杀出一条血路,好在这恰恰是他擅长的事
电梯门打开,放出的竟然是满满的一电梯水,路明非彻底懵了。
他把源稚女送到电梯口,忽然听到防空警报声,然后是潮水声,地面震动,跟着他们就被激流冲向走廊的另一头。水从齿缝和鼻孔里钻了进去,货真价实的海水,一股苦咸的味道。他头晕目眩,毫无意义地扑腾,最后还是源稚女一把将他拉出水面。
他吐出几口水,看清了眼前的情况,走廊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河流,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水滔滔。水深超过两米,他们够不到地面,抓着壁灯的灯座才没被激流冲走。
顶灯一盏接一盏地短路熄灭,黑暗逐渐笼罩了他们。
这这怎么回事下水管道开裂了么路明非结结巴巴地问。他用尽所有的逻辑思维,能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下水管道开裂了。
不,是王将来了源稚女轻声说,他来找我了。
他在哆嗦,而且哆嗦得越来越厉害,正在失去控制。分明连王将的影子都没看到,他却被恐惧抓住了。
别瞎说没有的事儿路明非赶紧安慰他,王将就算来了他也得会游泳才行
这倒是实情,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王将真的忽然出现,想必也会穿着泳裤戴着泳镜,因为高天原已经变成了海。
不,你不明白,王将真的来了他不会允许我和哥哥见面的,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逃不出去了。源稚女的眼睛里泛起死亡的灰色,他是魔鬼他是魔鬼
路明非急得直跳脚,可惜他脚不沾地也没法跳,再这么耗下去他们都会被淹死在地下室里。可源稚女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知道反复说王将来了王将来了。
身旁的水竟然是血红色的,路明非愣了一下,扭头瞪着源稚女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然后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他只看了一眼,血都冷了。在水下他看得很清楚,壁灯锋利的边缘割开了源稚女的腰,当激流带着他们拍打在墙上的时候,源稚女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护盾,所以路明非才没有直接撞在墙上。但他已经不是风间琉璃了,只凭源稚女的身体,要做这件事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以那个边缘撕裂的伤口来看,就算王将不来收他的魂魄,他也活不了多久了,除非他们能很快找到救护车。
可在这个天下大乱的时候,哪有救护车呢
路明非看看源稚女的脸,又扭头看向别处,他想找个人来帮帮忙,可目光所及之处哪里有人他不想跳脚了,他急得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这他妈的是怎么了真死了,樱死了,橘政宗死了,如今源稚女也要死了,这些人像是被列入了冥冥中的死亡名单,无论怎么挣扎,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源稚女这么做是为了救他,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跟废物一样左看右看。他跟源稚女真的有那么好的交情么值得他花自己的一条命来救自己从源稚女的角度想这也不太值得吧源稚女是千金之子,他只是个没用的废物。
谢谢你,路君,我走不了了,你快离开这里。源稚女轻声说。
路明非心说这时候你就别那么多废话了好么这时候你讲礼貌有个屁用啊,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医生和救护车,有了医生和救护车你就能不死。而且你谢我什么啊谢我看你涂脂抹粉么
我是看到你的照片,才觉得我能杀死王将的。如果一个少年能杀死龙王,我为,什么不能杀死恶鬼呢源稚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靠着路明非才能把头伸出水面。
路明非吃了一惊,杀死龙王诺顿和芬里厄的人是他,这个秘密只有路鸣泽那个小魔鬼才知道。路明非不愿意承认这些功勋,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某种禁忌的力量控制了,说出去他就会被看作是怪物。
所以我说你也在掩盖一些事,但这其实并不难猜出来。你才是真正的屠龙者,杀死龙王康斯坦丁的那次,你、恺撒和楚子航都在现场;三峡那次,你和恺撒在场;北京那次,你和楚子航在场,每一次屠龙你都在场,其他人却不是固定的。开始我还不敢相信这个推论,直到我看到你的照片,那种躲躲闪闪的眼神,眼底里却藏着狮子。我相信我的判断没错,你才是真正的屠龙者,你才是必须活下去的人。源稚女抓住路明非的肩膀,目光狰狞,我救你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你才是最后那个能杀死王将的人我把我的命给你我赌你赢
路明非呆住了,真搞笑,居然还有这么相信他的人,可源稚女不知道,这只是在拜托一个魔鬼杀死另一个魔鬼而已,而且他已经决定再也不跟路鸣泽做交易了。
他承受不了这种重量,注定会辜负这份嘱托,他可不想当英雄,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地活下去,等这个世界上属于他的那个女孩来找他。
你是为了杀王将才那么玩命的么路明非反过来抓住源稚女的肩膀。
源稚女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放弃啊路明非大喊,我们都不是为了杀什么人才这么玩命的对么我们为的是幸福啊我们为的是杀死坏人之后就能跟自己的好朋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那么玩命的啊你哥哥现在就在楼上,我们之间只隔着几层楼板对不对你还有力气对不对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我们现在就去跟他说清楚你哥哥是皇,他能杀死王将的,他什么都能你心里是想见他的对不对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他还是没有承认自己是屠龙者,但他喊出了自己心里的真话。他是要幸福的,他跟诺顿和芬里厄又没有仇,如果不是为了诺诺和楚子航,他是不会跟路鸣泽交易的。
虽然楚子航不是他什么人,诺诺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可没有了这些人,他一定会后悔,人生会变得很不幸福。每个人都是要幸福的
源稚女那失神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迷茫,接着是梦幻般的色彩,某种力量从他那极度衰弱的身体里生了出来,他恢复了一些活力,扶着墙壁往外摸索。
是你说得对我是来见哥哥的我要去找哥哥他大声说,我还没有死,我要去找哥哥
看着他那瘦小的背影,路明非心里一阵酸楚,不知道是感觉到了幸福还是悲伤
尼玛你想见他就直说嘛,非说你要跟他谈判不可,谈个屁啊,你就是个兄控的小屁孩
鞋跟铿锵有力地敲打着地面,苏恩曦大踏步地穿越走廊。她是高高在上的人,就算逃跑也会飒沓如流星般地经过贵宾通道,怎么会像小女人一样拎着鞋子瞎跑
给我抛售蛇岐八家旗下所有公司的股票在新闻出来前尽一切可能抛现在不是赚钱的时候,而是要把损失降到最小她在给远在纽约的股票代理人打电话。
你问我消息可靠不可靠奶奶的老娘现在就在现场废话别说了。苏恩曦没好气地挂断电话。
风魔小太郎还是低估了这位苏桑,她有时候清秀动人有时候楚楚可怜,但内在绝对是满肚子坏水。她流露惊慌失措的表情,并非被吓到了,而是她在蛇岐八家身上投了巨资,不禁担心自己的钱打了水漂。那边风魔小太郎还在枪林弹雨里冲杀,这边苏恩曦已经开始清仓挽回损失了,不愧是华尔街最极品的金钱吸血鬼。
她接着给酒德麻衣打电话,但酒德麻衣没接。不接就不接,苏恩曦倒不担心酒德麻衣,这个世界上能奈何得了酒德麻衣的人不多。倒是苏恩曦自己有点危险,她毕竟是文职人员,打打杀杀并不擅长。不过她一分钟几百万美元上下,也犯不着亲自打打杀杀,但她永远都有准备,伸手在包里摸索,摸到了那支格洛克手枪。
她拨打另一个号码,这次很顺利地接通了。
晚上好,恩曦。老板慢悠悠地说话,背景声是那首优美的,听起来老板似乎正在某间高档的法餐厅用晚餐。
大概情况你已经知道了吧苏恩曦开门见山。
刚刚知道,我得老实承认这出乎我的预料,赫尔佐格博士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每一步都走得出乎意料。老板低声说。
他的声音冷冽而凝重,听不出一点玩笑的意味,这绝非他平常的状态。这时候的他更像是顶尖的棋手,面对着棋盘上惨烈的搏杀,不动声色地高速计算。他的对手是王将,这还是第一次,苏恩曦知道竟然有人可以跟老板当对手,王将的行动超出了老板的预估,这样的棋局对于老板来说才是有意思的吧
神苏醒了么苏恩曦问。
当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剧烈改变气候环境,只能是某位大人物苏醒了。
神不是被蛇岐八家杀死了么
至今为止还没有人知道神是什么,对么人们只是根据神话,猜测那是某种类似八岐大蛇的龙形生物,但这没法证实。蛇岐八家连对手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又怎么敢说杀死了它
看起来王将似乎想要所有人的命。苏恩曦的语速很快,这种情况下我和长腿也很难置身事外,要我们帮着恺撤小组把猛鬼众摆平我很乐意这么做,这帮浑蛋砸了我的店,我一肚子气
黑影从前方拐角里闪出,霰弹枪的枪口指向苏恩曦。苏恩曦甩手开枪,子弹贯穿了那名枪手的右肩。她头也不抬地经过,用鞋跟猛踩男人的脑袋,把他踢晕过去。
她确实是文职人员没错,但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还喝了不少酒,这两者都会让她处在暴走的边缘状态。
喜欢牛郎店的话,下次再买一间更好的送给你。老板微笑,不用管恺撒和楚子航,你的工作一直都只是确保路明非的安全,直到我们伟大的救世主决定踏上战场。
老板你确定这一次伟大的救世主还管用说真的连我都不敢相信一个生物苏醒的动静会有这么大。
只要他下定决心,那么神在他面前也不过是残缺卑贱的生物。老板顿了顿,我并不担心神,我只担心赫尔佐格,有一点源稚女猜得没错,赫尔佐格是远比神可怕的东西,我想他的目标不止复活神那么简单。
可他毕竟只是个人类,一个人类的极限能有多少就算他进化成纯血龙类,极限又有多少
是的,他是人类,但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的人类之一,一个奉行龙族准则的人类。面对这种对手你不得不小心。老板轻声说,从资料上你们是无法了解赫尔佐格博士的,但我了解,因为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啊
电话挂断了,恰好在这个时候酒德麻衣回拨过来。
怎么不接电话老板的意思是不用管恺撤小组,只保路明非。苏恩曦摁下接听键。
酒德麻衣直接挂断了电话,背景音已经说明了她为什么不接电话,电话那头枪声如雷。
真没礼貌苏恩曦抬手打穿另一名枪手的大腿,擦肩而过的时候揽住他的脖子,用巧劲把他摔晕在地。
最强力的管账丫鬟就是要文武双全,她从枪林弹雨里信步走过,已经照顾好了方方面面。苏恩曦不禁有些得意于自己的效率。
该死那死丫头还在房间里她忽然站住,脸色变了。
她还是漏掉了一个人。苏恩曦已经习惯于忽略那个女孩,倒不是对她有意见,只是她太冷漠又太强大,总是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操心什么。
可今天的情况不同,今天她的膝盖受了重伤老板也真是神经病,就算他在助理中最宠信的是这位皇女,可她现在连自保都很困难,把她送到高天原来就能保护路明非
零的卧室里硝烟弥漫,外面霰弹枪连发,每颗子弹都会爆出数以百计的小钢珠,在卧室墙上弹跳反射,满墙都是弹孔。灰尘弥漫,能见度几乎是零。
他妈的这些是什么人抢银行么可这里是牛郎夜总会,能有多少钱啊芬格尔大吼,只有些男色,想劫个色就直说啊
他和零躲在洗手间里,枪手们站在门口开枪,如果不是洗手间的门恰好位于枪手的死角,他们早被打成筛子了。
昨夜零睡在地下室里的卧室,今晚她被转移到四楼座头鲸的卧室,芬格尔负责照顾她。
座头鲸的床是张l8世纪在佛罗伦萨制造的古董立柱床,床上铺着奢华的羽绒垫子和丝绸床单。芬格尔很无耻地要求零往那边去去,然后舒舒服服地占据了床的半边,和零同床同枕。
开始零很警惕地看着这条糙汉,不知他爬上床来意图为何,但是芬格尔吹了几分钟牛皮后就酣然睡去,鼾声如雷,零才略略放下心来,原来芬格尔只是贪图这张好床。
但这一觉差点要了芬格尔的命,如果不是零的听觉敏锐,芬格尔会跟那张奢华的大床一起完蛋。零把他摇醒之后不过十秒钟,霰弹就撕裂了房门,无数钢珠嵌入床里,床垫里飞出海绵和弹簧。芬格尔抱着零从床的那一侧滚下,连滚带爬地躲进了洗手间。
他们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情形,弹雨已经把柱子床打塌了,那支枪的威力可想而知。
零后背贴墙单腿站立,手中提着一柄铅笔刀,如果枪手冲进来,她能找到机会一刀切断他的手腕。但枪手非常谨慎,只是站在门口连射,看样子是想用强猛火力把墙打碎,然后一枪解决问题。
是职业枪手,他不会犯错误,他不进来我就没办法。零撩起裙子看了一眼膝盖,以膝盖目前的状况我跑不快,否则可以趁他换子弹的时候冲出去解决他。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啊女王殿下芬格尔哆哆嗦嗦地,如果没有别的办法我就不跟你讨论了,抓紧时间写遗书先
没有别的办法,要么有人来救我们,要么就是等他把墙壁打碎。零看了一眼芬格尔,抱歉连累你了师兄,要不是因为我的腿伤,你就有机会逃走了。
唉其实我也很想扔下你逃走啊,可我想你是我兄弟的女人,扔下你逃跑会被兄弟打爆的,也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啊芬格尔挠头。
零愣了一下,想明白了他所说的兄弟是谁:我不是谁的女人。
我知道你们没有什么苟且的关系啦,不过你对那傻逼那么好要是你真死了,傻逼就会感觉到你对他的好了,就会很难过,那样还是会打爆我。芬格尔叹气,多少红颜为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啊是不是
枪击暂时停止了,外面传来更换弹匣的声音,门口只有一名枪手,他只有一支枪。
但他更换弹匣的速度极快,几秒钟后,霰弹枪又吼叫起来,墙上的泥灰簌簌地下落。
他更换弹匣的时间大约是6秒钟,我如果能在5秒钟内跑到门口就能解决掉他。零低声说,师兄你能把皮带借给我么
你要皮带干什么我没有皮带的话就只能提着裤子了。芬格尔说。
我用皮带给膝盖做一个暂时的封闭,零说,让膝盖骨再支撑我几秒钟,几秒钟就够了。
你疯啦芬格尔瞪眼,这样搞膝盖骨会废掉的以后就成独腿海盗了跳不成舞也走不了路,只能蹦蹦跳跳或坐在轮椅上。
总比死在这里好。零淡淡地说。
妈的你这不是逼老子么芬格尔大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来
什么意思零不解地看着他。
殿下您可以骑着我上阵杀敌啊您腿不行不要紧,我双腿俱全跑得飞快不过我得坦白交待,射击和格斗两科我都是一路混过来的,也就能当匹马骑,我只管扛着您在5秒钟之内跑到门口芬格尔叹气,剩下的就靠您了,学妹你一定要保护我啊我要是死了,你的师姐们都会伤心的。
零看着芬格尔那宽厚的肩膀,有些迟疑。
好啦好啦芬格尔猛拍自己的脖子,我知道你在学院里外号叫真空女王,不喜欢别人碰你,不过我保证我今天早晨有洗澡不信你摸摸我的脖子,是干净的就算脏一点也没关系吧,你是愿意膝盖废掉还是愿意骑一骑一个有点臭的男人我可告诉你,要是截肢了裙子都穿不了了哦,就算再漂亮的裙子和再漂亮的小腿,金鸡独立也没有美感吧不小心摔个狗啃泥还会走光哦
零还在犹豫,芬格尔一猫腰直接钻进零的裙下把她扛起,零急忙伸手按住裙子。
芬格尔深呼吸之后雄狮般半蹲下来:这个高度怎么样,你能顺手废掉那家伙的手么
这时候零才真正感觉到芬格尔的强健,肌肉群仿佛水波般起伏之后收紧。芬格尔的自我评价不错,他是匹好马,甚至是绝世名驹。
差不多,我会从肩胛着手。零说,记住,只有5秒钟的时间,他的弹匣又要打空了
汪汪汪芬格尔吠了几嗓子,殿下您要相信我是匹好马,我也相信您是个好刀手,我们都把命押给对方,很公平对不对
你这不是马嘶,是狗叫。零说。
逗逗你开心嘛,放松点放松点,至少把你死死摁着裙子的那只手松开你要是紧张了手抖了砍偏了我岂不是也得给你陪葬啊。芬格尔说。
零愣了一秒钟,放开了摁住裙子的手,无声地笑笑:以前也有人用差不多的方法逗我开心谢谢。
这样子才比较像正常女孩嘛。芬格尔拍拍零的腿,这么好看的腿要是缺了一条多可惜。
很罕见的,零没有觉得这种肌肤接触让她不适,芬格尔粗糙的手透着一股强大的热力,把她的双腿紧紧压在自己的肩上,两个人如一个整体般难以分拆。零能感觉到芬格尔的发力动作,就像在舞蹈中双方都能顺应舞伴的小小暗示而配合行动,即兴动作也像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排练。
枪声中断,芬格尔抬脚踹开了那面摇摇欲坠的墙壁,向着枪手狂奔而去。枪手正在更换弹匣,芬格尔的速度比零想象的还要快,以这样的速度显然对方来不及换好弹匣。
但另一个枪口从灰尘中探出,指向芬格尔的眉心门口的枪手呼叫了同伴,同伴刚好赶到,他的弹匣是满的。
霰弹枪吐出火焰,芬格尔猛地跃起,空中飞踢在墙上,以极其凌厉的转身避开了弹幕,落地的时候恰好在两名枪手面前。零手起刀落,把铅笔刀插进了一名枪手的肩骨缝,芬格尔抬腿踹在另一名枪手的小腹上。中刀的枪手还想反扑,单手去拔腰间的战术刀,零在刀柄上大力一拍,把铅笔刀连柄一起拍进肩胛骨里。芬格尔正面老拳把他的鼻梁打断,零顺手抓过了他刚刚装填完毕的霰弹枪。芬格尔跟着猛踹另一名枪手,枪手横过霰弹枪阻挡,但芬格尔脚力之大,竟然把霰弹枪踹为两段。枪手仰面倒地,芬格尔跳起来双脚踩在他的头上。
枪手们应该遗憾自己遇上的不是恺撒和楚子航而是这两位,恺撒和楚子航虽然凶猛,但是目标简单,只是要击倒对手,而芬格尔搏斗起来好似一条疯狗,你死了他都会再咬两口。
零低下头,吃惊地看了芬格尔一眼。芬格尔的格斗能力超出了她的想象,也超出了芬格尔对自己的评价,他何止是一匹好马,他是一头彪悍犀牛和一头矫健猎豹的结合体要在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做出那种凌厉的避弹动作,无论反应能力还是体能都要处在混血种的巅峰才行,更重要的是胆略,那一刻你绝不能畏惧,即使面对的是千军万马弩箭如云,也要稳准狠地发力,才能求得一线生机。芬格尔偏偏就做到了,不愧是曾经的a级只是以他此刻的状态,让人很难相信他会跌到f级去,即使恺撒和楚子航,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零透出疑惑的眼神,芬格尔完全没有觉察,他还在猛踹那个枪手,一边踹一边怒喷脏话,不到十秒钟已经凌辱了枪手家的历代女性祖先零只好猜测他的降级主要还是心智方面的原因。
赶来驰援的枪手们震惊了,走廊尽头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墙壁上弹痕累累,灰尘中某个超过2米高的人形怪物正凶残地猛踹倒地的同伴,它有着巨大的头部和修长的上身,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人类。
他们惊恐地举枪齐射,霰弹打在墙壁上溅起大片泥灰,枪手们什么都看不见,但不敢停止射击。他们知道这间店里藏匿着极其优秀的混血种,如果遇上,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弹雨淹没对方。
弹匣打空了,枪手们拔出手枪戒备,同时给霰弹枪更换弹匣。这么密集的弹雨,已经结束战斗了吧他们都这么想,那东西就算有犀牛般坚硬的皮肤也该被打成碎片了。
轻灵的黑影从烟尘中跃出,落向枪手们的头顶。枪手们根本来不及抬高枪口,他们没想到对手会那么灵活。根据体型估算,对手的体重应该在200公斤以上,如公牛般凶蛮。一头公牛怎么能那么轻盈地跳跃几乎同时,又一条黑影冲破了灰尘,径直地撞向枪手们。枪手们根本来不及思考,手枪齐射,优先攻击正面的目标。
子弹打在那家伙身上,发出清脆的砰砰声。那家伙竟然毫发无伤,撞翻几名枪手之后又是抬脚猛踹,还是疯狗战术。
其他枪手想要救援,却被上方落下的黑影以肘部重击,黑影借助肘击的力量再度起跳,扫腿把一名枪手封喉,同时伸手拔出了他腰间悬挂的作战刀,落在疯狗的肩膀上。
芬格尔扔掉用来挡子弹的钢板,伸手抄起两支霰弹枪。零猛抽一名枪手的面颊,弯下腰把他腰间的作战刀也拔了出来。
双刀在零的手中翻滚,芬格尔把霰弹枪抵在腰间。
个子很高吓到你们了吧芬格尔龇牙咧嘴地一笑,忽然下蹲发力。
霰弹枪喷吐着火焰,芬格尔向炮弹一样射向其余的枪手,零双手划出缭乱的刀弧。
这种战术非常危险,任何失误都会拖累对方,但这一刻芬格尔和零像舞伴那样配合默契。
芬格尔旋转着从枪手群中越过,猛地刹住,枪手们几乎在同一刻倒地。零精确地用刀背斩击他们的颈动脉,令他们瞬间昏迷。枪手们误判了局面,芬格尔的架势太过唬人,腰间双枪怒吼,俨然是隆隆推进的重装坦克。这么近的距离上,枪手们跟他对射的话,结果就是同归于尽。枪手们还没有跟疯狗同归于尽的觉悟,即使对无畏的武士来说那也不算是光荣的死法,所以他们整齐地卧倒避弹。其实芬格尔的枪口只是略微抬起,弹幕射空,真正的进攻全都在零的战术刀上。枪手们毕竟不是死侍,若非绝对必要,卡塞尔的专员是不会对他们使用致命武力的。
优先离开这里,王将的目标不在高天原,他要的是红井里的神零说。
神的胚胎不是被你们用水银和燃烧弹杀死了么芬格尔意犹未尽地猛踩那些倒地的枪手。
你看看窗外富士山喷发了,那座火山已经沉默了几百年,高天原的遗迹被发现的时候,也导致了海底火山的喷发。零望着窗外,西边的夜空是火红色的,仿佛大地上烧起了巨大的火炉,它的光照红了云层的底部,能够如此剧烈地影响日本的气象环境,只能是神的复苏,我们低估了那个生命体的活性
得令汪汪汪汪汪芬格尔狂吠着奔向走廊尽头。
路明非扛着源稚女,跋涉在齐胸深的积水中。他们好不容易从变成水窖的地下室里来到一楼大厅,可一楼大厅也已经变成了水窖,四面八方都是水声,路明非大声呼喊,但是无人回应。
不远处似乎传来砰砰的枪声,全世界都乱得一塌糊涂。
过量的失血令源稚女的体力开始下降,就算想见哥哥的心愿再强,他作为普通人类的身体还是有上限的。他变得那么苍白,近乎透明,像纸那样轻薄,无力地倚在路明非肩上,仿佛随时都会放手,随时都会被水流带走。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只有那只紧紧扣着的手。他抓着路明非的肩膀,因为只有这个男人能带他去找哥哥。
可路明非累得连这张纸都扛不动了,累得直想哭。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弱小很无力,可原来是这么弱小这么无力,没有路鸣泽在幕后帮忙,他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没法帮源稚女完成。源稚生就在这栋楼里啊,你他妈的有空砰砰砰地枪战,就不能撞塌几层楼板来见见你弟弟么你弟弟就要死了,你那么牛逼能叫一艘气垫船来救他么
那么多年他一直等着和你见面啊,你杀了他,他那么恨你,可还是想见你,你长点心吧,来见见他吧路明非累得又想破口大骂。
所有的灯都黑了,唯有那好死不死的音响还在咿咿呀呀地放着中文歌:
有谁一任平生,可以不拖不欠,漫漫长夜,想起那谁的人面,想到疲倦的人间,不再少年,好不容易又一年,渴望的你竟还没有出现
唱得那么惨兮兮,惨得人心都要碎了。
不行不行我真他妈爬不动了,要不你待这里等一会儿,我爬上楼去叫人来救你。我跟你保证我会回来的,我一个共青团员我能骗你么路明非双手扶着墙壁呼呼喘气。
源稚女没有回答,他根本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那只手还紧紧地扣着,好像他剩下的力气都在那几根手指里了。
好吧好吧收到了解我们继续走,我们去找哥哥,我们去找你的傻逼哥哥路明非叹了口气,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上带了带。
他们穿过走廊、储藏室和休息室,游过早已变成游泳池的舞池,舞台上新搭的东京闹市区和高架桥布景大半淹没在水中,恰恰和这座城市此刻的情形吻合。只剩区区几盏应急灯仍在工作,在这种微弱的光线下视觉几乎没用,全靠听觉,可前面是砰砰砰的枪响,后面也是砰砰砰的枪响,似乎整栋楼里的人都在枪战。路明非原本就有点路痴,这时候怎么也找不到楼梯间。
最烦人的就是音响了,大概是进水短路,音响系统也神神经经的,放完张学友的歌又插播几秒钟电台警报,然后又是日本老牌情歌王子玉置浩二的深情演唱,再然后是日本相声,气得路明非又想哭又想笑。
音响忽然哑了,路明非略略松了口气,这样他就能听清枪声的方向了。他刚把耳朵竖起来,就听见咔嗒一声,那声音似曾相识。他想起来了,那是把唱针头放在老式唱片上的声音。
沉闷的音乐声笼罩了舞池,仿佛成千上万人围绕着他们,敲响了那种令人战栗的木梆子幻觉如同深藏在脑海中的种子,在梆子声的催促中破壳而出,飞速生长。路明非又一次看到了那条令人恐惧的走廊,它一眼望不到头,如羊肠般扭曲,而且熊熊燃烧,他必须穿越这条走廊才能够活命。但他已经精疲力尽,肩上还扛着源稚女。
该死路鸣泽一定是在他的记忆里做了什么手脚,他绝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也不曾走在这样一条燃烧的走廊上,但有人到过,有人走过,此刻路明非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人的愤怒。
是的那是愤怒那个人走在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走廊里,目光所及之处都在熊熊燃烧,他也是精疲力尽,随时都会倒在火海里,但他心中的愤怒如狂龙般翻滚,他要冲出那个困住他的牢笼,他甚至想要展翅飞翔
梆子声越来越响,记忆也越来越清晰,分明是在水中跋涉,但似乎有灼人的热风迎面扑来,路明非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烫伤了,痛入骨髓。支撑他前行的只有那鬼神辟易的狂怒,心中仿佛有洪钟般的声音在咆哮,像是一位伟大君王的灵魂在最深的地域里发出诅咒全世界的声音。不,不光是那股愤怒在支撑他,还有身边的女孩,火焰中路明非看不清那女孩的模样,只觉得似曾相识。是那个白色的、小小的身影用力支撑着他的身体,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一个孱弱的女孩搀扶着一位暴怒的君王,行走在燃烧的迷宫中而这位君王的记忆被路鸣泽强行地塞进了他的脑海中,而王将的梆子声能够引发这颗记忆的种子。
同时听到这种梆子声,源稚女的反应更加剧烈。他不住地颤抖,身体紧得就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弯弓,他垂死的身体里生出巨大的力量,但那力量根本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他像个发了癫痫的病人那样口吐白沫,瞳孔在金色和黑色之间变化,仿佛两盏金色的灯在黑暗中闪灭。
源稚女说得没错,确实是王将来找他了,那种巫毒诅咒一样的梆子声通过音响系统放出来,笼罩了高天原的每个角落,只要路明非和源稚女还在高天原里,无论他们藏到哪个角落都没用。就像巫毒娃娃,在非洲的部落里巫师用这种娃娃诅咒某个人,他们用稻草和兽骨做成娃娃,把某个人的毛发也编入那个娃娃的身体里,用一滴受害者的鲜血滴进去作为娃娃的心,从此,无论那个人逃到天涯海角,巫师都只需摆弄娃娃就能控制那个人的身体,如果巫师拧断娃娃的脑袋,那个身在远方的人也会没来由地失去生命。
王将正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摆弄着他们的巫毒娃娃,他们可以挣扎,但永远无法逃脱。在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恶鬼就取走了他们的灵魂,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
路明非终于明白了为何只是想到王将来了源稚女就会害怕得瑟瑟发抖,恶鬼之所以可怕并非因为它有多么强大,而是它像宿命一样无法回避。
宿命么真是让人讨厌的词汇啊如果换了路明非的话,大概会忍受,可此刻支撑他行走的,是那位暴怒君王的灵魂
王将我操你妈啊路明非怒吼。
他从自己的衬衫上撕下布条,蘸水弄湿之后塞进源稚女和自己的耳朵里,塞得紧紧的。这只能起一部分效果,梆子声似乎能振动他们的头盖骨,直接传进脑海深处。
不过阻隔了大部分声音之后,路明非自己是觉得好多了,剩下的就看源稚女的意志了,路明非并不怀疑这个娘炮在此刻的意志。因为一想到要见哥哥,这娘炮弟弟就变得坚硬如铁。他哥哥就在这栋楼里,要是这样还见不上面,那这部戏的编剧还不吃屎么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把源稚女背了起来,步履蹒跚地涉水而行,一边前进一边破口大骂。如果此刻芬格尔在场一定会为师弟的英姿鼓掌鼓到手破,因为从路明非嘴里蹦出来的脏字是芬格尔这种贱逼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但也许连芬格尔都会畏惧,因为这些肮脏下流的词汇里藏着如此巨大的愤怒和怨毒,路明非玩了命地往前挣,好像那位藏在他灵魂深处的君王要脱离他的身体挣扎出来。
他的眼睛血红,像只穷途末路的狮子。
前方隐约出现了光,那是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在闪烁。路明非振奋起来,安全出口后面就是楼梯,上楼就好了上楼就好了源稚生和他带来的人就在楼上,枪林弹雨的声音此刻听来那么悦耳。
指示灯冒出明亮的电火花,熄灭了,那个瞬间路明非看清了安全出口下方站着的人,身材高大的人,接近两米高,路明非再往前走就会撞上那人肌肉发达的胸膛。
那人的手里,弯曲的金属刃上跳动着狰狞的弧光。它笑了,发出婴儿哭泣般的声音,整张嘴打开,足够吞下他们的头。
那不是什么人,那是一名死侍这个危险的猎食者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正等着他们把血肉送上去。根本就没有路,按照剧本他们无法离开,所以就算他们挣扎着来到迷宫的尽头,也会遇见他们无法战胜的守门人。
见鬼路明非呆呆地说。
他真不愿意相信这个结局,分明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可就是一点回报都没有,分明就要到了,可仍是远隔天涯。
他一步步地退后,死侍一步步地逼近,他用身体护着源稚女,但死侍紧紧地盯着源稚女。源稚女还在流血,他的血和源稚生的血一样,对死侍来说是可以为之去死的美食。
滚开滚开路明非红着眼睛冲死侍大喊。
他也就能做这个了,在死侍面前他这号人物管什么用呢他身上确实带了两支短管的霰弹枪,可这东西是杀不死死侍的。根据恺撒和楚子航的经验,对死侍最有效的还是冷兵器,不行也要用速射武器做连续射击或者大口径枪支轰击薄弱部位。路明非学了这些理论,可还是没用,因为他不是恺撒和楚子航,他是个废柴,他最大的奋斗也不过就是把源稚女带到这条路的终点。
他不甘心,但他无能为力。他想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游戏不是都该有解的么为什么这个迷宫就是没有出路呢那不是玩我么
为什么会被这样玩弄在掌心只是因为太弱小,弱小有错么弱小的源稚女难道就没有资格像强大的风间琉璃那样活下去相比那个强大的恶鬼般的分身,他更想当山中少年不是么
似乎是路鸣泽的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发出了冷笑,于是路明非知道自己是错了弱小,确实是有错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手劲之大几乎能捏碎他的手骨。就在这一刻,死侍发出刺耳的尖啸,匹练般的刀光落向路明非的头顶,路明非根本无法躲闪。
握住路明非手的是源稚女,他夺走了那两支短管霰弹枪。这个垂死的男人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踩在路明非肩膀上起跳。
路明非受到重压没入水中,闪过了致命的攻击。源稚女在安全门上踢了一脚,安全门挡在路明非和死侍之间,死侍的第二刀斩入了门中。金属刃被不锈钢门死死地咬住了,源稚女重新落回水中,霰弹枪已经顶在了死侍的额心,枪口爆出青色的火焰,贯穿了那颗头颅。巨大的冲击力把源稚女和死侍推向两个方向,死侍飞出去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它刮断了电线,带着满身电火花下坠;源稚女则翻身,稳稳地站在水中。
空气中残存着浓烈的水银气味,霰弹在水银中浸泡过。路明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人,忽然间龙精虎猛,出手就抹杀了一名死侍,难道刚才源稚女一直在伪装
源稚女默默地站在水中,盯着路明非,瞳孔中闪着鬼火般的光:刚才我是骗你的,我并没有虚弱到失去神智的地步,他轻声说,我只是害怕你丢下我。
他把手伸向路明非,掌心是两个湿透的线团。梆子声还在继续,路明非头痛欲裂,但源稚女似乎并不受影响,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路明非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黄金瞳,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罗花在盛放。
他重又变回了风间琉璃,那个屹立在众生之上的妖娆艳鬼。
你不想见你哥哥了么路明非的声音苦涩。
从拔出耳中线团的那一刻开始,源稚女已经无法回头了,他接受了王将的召唤,再度接受恶鬼占据自己的身体,沸腾的龙血正帮他愈合伤口,源稚女做不到的事情,对风间琉璃来说轻而易举。
但是能见源稚生的是源稚女,而不是恶鬼般的风间琉璃,源稚女斩断了自己的退路,从而换回了路明非的命。
路君,你是不能死的。风间琉璃说,你比我勇敢,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做到,只有你能杀了王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做到,但我相信你,从我看见你眼睛的那一刻我就相信你。
现在,快走,等我失去控制了,你就走不了了。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死侍的尸体,给霰弹枪装填新的弹药。
路明非心说不不不不,你完全误解了,能够杀掉王将的可不是我,是路鸣泽那个小魔鬼不是比王将还要可怕的猛鬼驱使他去杀死王将,等于放出猛鬼去杀死恶鬼,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跟哥哥说我曾经想要回到鹿取镇去,但我回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风间琉璃抓起路明非,发力将他扔了出去,我和哥哥,离开了,就回不去了。
死侍的尸体仿佛被风卷起,然后悬浮在水面上方,它的身体巨震,背后张开嶙峋的骨翼,骨翼上流淌着紫色的电光。水滴穿过那对骨翼,带上了大量的静电,闪着莹莹的微光。
龙形死侍,这几乎是死侍中最高等级的形态了,纯从肌肉和骨骼来说,它已经近乎纯血龙族,所以风间琉璃始终盯着它的骨骸。
死侍还未来得及发起进攻,风间琉璃已经跃起。死侍的金属刃挑起,但风间琉璃已经跪在了它的双肩上。他手中的武器是霰弹枪,但每一击都是近身攻击,每一击都把自己完全地暴露给敌人,他甘冒最大的险,换取最大的杀伤。第一道青色火焰闪灭,左手枪贴着死侍骨翼的根部发射,含汞的霰弹高速地腐蚀骨骼;第二道青色火焰闪灭,右手枪贴着死侍的肩胛发射,暗金色的臂骨飞上天空,还连着金属刃。风间琉璃和死侍一起落下,用膝盖把死侍的头压进水中,然后仰天接住坠落的金属刃。刀光闪灭,金属刃切断了死侍的腰椎。
残躯还在挣扎,风间琉璃已经再次装填了弹药,双枪抵在死侍的眼睛上发射,将数百粒浸泡过水银的小钢珠送进了死侍的脑颅深处。风间琉璃一抖霰弹枪,两枚红色的弹壳飞上天空,弹壳中冒出青色的浓烟。
路明非从未见过如此凌厉无情的杀戮,在风间琉璃的手中,死侍只是一具等待被他拆散的骨骸而已,怜悯、慈悲和其他类似的情绪并不存在于这个男人身上,他能杀死女孩来制造美丽傀儡,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一桩罪恶。他是极恶之鬼,他就是罪恶本身,真不敢相信几天之前跟他们相处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如果他们真的按计划杀死了王将,那么下一刻风间琉璃很可能把刀锋转过来对准他们。
风间琉璃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水把死侍的尸体带走。他忽然仰头看向楼梯上的路明非,瞳孔里已经一点温情都不剩下了,路明非几乎以为他要冲上来将自己一刀两段,风间琉璃还提着死侍的金属刃。
终于有一丝丝熟悉的表情出现在风间琉璃的脸上,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别了,路君这一次,我还赌你赢
这是名为源稚女的男人跟路明非最后告别,然后他转过身,向着无边的黑暗走去。
梆子声还在继续,在他变成真正的恶鬼之前,他要离开路明非,离得越远越好。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是一个男人走向妖魔祭坛献祭自己的背影,风问琉璃一边走一边嘶吼,时而痛哭,两种不同的灵魂在他的身体里苦苦挣扎。路明非知道那个名叫源稚女的山中少年死了,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哥哥,但他把命换给了自己,因为他相信自己能够杀死王将。
风魔小太郎找到源稚生的时候,源稚生正在死侍群中纵横冲杀,双手刀挥出狂风暴雨般的刀弧。死侍群想要扑杀他却又畏惧,嘶叫着游动,蜘蛛切从死侍的后颈切入,准确地切断它们的神经束。枪手们不敢接近源稚生,只是驱赶死侍群上前,他们的霰弹枪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武器,对龙骨状态的源稚生来说则不然。源稚生从楼顶退到三楼的冬雪间,又踏破屏风进入秋水间,再是春樱间,地面和墙壁上洒满死侍的黑血,沿路上的屏风都被斩成碎片。
齐射风魔小太郎大吼。
执行局的干部们列队齐射,他们的配枪是可以连射的冲锋手枪,密集的弹雨暂时打退了死侍群,它们交叉金属刃保护面部,用覆盖着鳞片的长尾保护腰腹部的要害。
神正在苏醒,它可能在猛鬼众的掌握中,所以猛鬼众才能估计到海啸来袭的时间。风魔小太郎贴住源稚生的后背,您必须离开
不解决这些东西,想要离开也没那么容易。源稚生快速地调整呼吸。
已经呼叫了调度中心,直升机差不多也该到了,我们护送您去楼顶。
源稚生沉默。直到此刻他依然无法判断源稚女在这个陷阱中的身份,源稚生还存着想要见弟弟一面的想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旦他登上飞机,这个机会就不复存在。
大家长不能等下去了凭目前的人手,我们能否平安地护送您到楼顶都是问题,而我们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风魔小太郎低声说。
源稚生心中一动,知道风魔小太郎猜到了他的心事。他们确实没时间可浪费了,每分钟都可能有人死,风魔小太郎带队从一楼杀到这里,只剩下八名干部还能够战斗。
他们甚至没有带走伤者,在这种情况下,伤者只会拖累全队,他们把伤者留在角落里扶他们坐好,把枪递到他们手中,留下足够的弹药和一柄怀剑。
从消防楼梯走源稚生下令。
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只是源稚女的哥哥了,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更多的人需要他。
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保护源稚生的两侧,源稚生正面抵抗死侍群的进攻,所有的冲锋手枪都在怒吼,执行局的素质绝对超越家族干部的平均水准,和怪物作战正是他们的长项。
隐约能听见直升机旋翼的风吼声从上方传来,直升机准时赶到了。
我守住这里樱井你保护大家长去楼顶风魔小太郎大吼。
慢源稚生大吼。
低沉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所有墙壁瑟瑟地落灰。没有语言能够形容那吼声的可怕,仿佛古老的瓮被揭开,随着封印的断裂,恶魔从沉睡中醒来,它的嘶叫中混着几千年的痛苦和不甘。
紧逼的死侍群忽然退却了,它们匍匐在地,紧紧地蜷缩起来,似乎某种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这是风魔小太郎脸上变色。
走快走源稚生的双刀跳闪,笔直地向着前方冲去。
他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他听一个从北极回来的探险者说起北极熊,探险者说当你在白茫茫的冰原上听见北极熊的嚎叫时,即使你根本看不见那头熊,也必须立刻动身返回距离你最近的考察站。因为在极北的冰原上白熊才是至高的猎食者,它们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当你听见它们的嚎叫时,它们也闻到了你的味道,无论靠双腿还是滑雪板你都没法快过它们,只要你身旁五公里之内有一只北极熊,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你能在它追上你之前逃进某个考察站。
某个东西正尾随而来,就像危险的北极熊那样,也许刚才距离还远,但随时都会出现。作为皇,源稚生本该无所畏惧,但在那凄厉的吼声中,他也觉得不寒而栗,仿佛灵魂被从身体里抽走似的。
趁着死侍们也因为那东西的吼声而退缩,他们必须去往消防楼梯,现在拼的是时间,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言灵王权释放,千钧之力从天而降,领域中只有源稚生许可的人能够站立。
源稚生一马当先,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切割死侍们的身体,龙骨状态中的他把自己和那两柄传世的斩鬼刀变成了绞肉机,卷起血雨腥风。
樱井七海带着四名干部充当他的侍卫,风魔小太郎带着另外四名干部殿后,四支冲锋手枪指向后方,如果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追上来,他们就会把所有子弹都打出去,然后自己也冲上去,给源稚生争取哪怕几十秒钟的撤离时间。源稚生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才要迅速地杀出一条血路,他已经将体力压榨到了极限,镜心明智流、柳生新阴流、霞神道流、古示现流二心切法、心意棒、天平一文字各种刀术流派的杀法在他手中轮番呈现,翩翩然如同舞蹈,舞蹈中鲜血四溅。
干部们都被大家长的悍勇鼓舞,拔出腰间的短刀和他一同冲锋。多年以来蛇岐八家期待的不正是这样的男人么一个踩着血路而行、带领家族重回世界巅峰的男人
几十秒钟的时间他们就通过了长长的走廊,前方就是夏月间,消防通道就在夏月间的侧面。蜘蛛切挥出长河一般绚丽的刀光,源稚生带着未尽的力量旋转,将一名死侍腰斩,血洒在夏月问的门上,沿着素白的纸往下流淌。
一秒钟之后,那扇门在源稚生面前轰然倒塌,海风扑面而来,夏月间的外面是一个巨大的露台,露台外的新宿沧海横流。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沧海横流,还有那个人漫长的白发在风中飞舞。他那么纤细那么轻盈,穿着素色的和服,依靠在夏月间中央的小桌上,似乎是在小憩。
他的背后,黑色的大海发出龙吟般的潮声。
那个人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的盛妆在水中溶解了大半,却别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他的眼底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罗花在旋转。
源稚女,或者说,风间琉璃。
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见上了面,但有些人已经擦肩而过,有些事已经时过境迁。
丝毫没有兄弟重逢的喜悦,第一眼看见风间琉璃,源稚生就下意识地横刀在自己面前作为防御。风间琉璃坐在那里美得像一幅浮世绘,可他的眼睛里透出浓郁的血腥气。
干部们举枪想要射击,却被源稚生拦住了:退下退下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了,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风间琉璃依靠在桌边的那柄樱红色鞘的长刀上。那柄刀距离风间琉璃至少有两米之遥,看起来绝非伸手就能拔出来,但源稚生清楚那是毒蛇的牙,无论何时风间琉璃想要使用它,它必然会出现在风间琉璃手中。对于他和风间琉璃这种级别的混血种来说,子弹很难造成致命伤,最有效的兵器就是锋利的冷兵器,能够切断肌肉、骨骼和神经,彻底地毁坏敌人,就像把人偶的头拧下来四肢掰断,让它变成一堆没有意义的零件。
风间琉璃想的话,瞬间就可以把他的手下变成一堆零件。但风间琉璃并不在意他那些蝼蚁般的手下,风间琉璃是来找他的,从门打开的那一刻开始,风间琉璃一直木然地看着他。
那是森罗恶鬼的眼睛,多年之前源稚生曾把他杀死在地下室的最深层,今天他回来了。
源稚生一步步退后,要在自己和弟弟之间留下安全距离,或者说他被风间琉璃身上的杀气压迫得后退。死侍群匍匐在地不敢动弹,既是被王权的领域压迫,也是被风间琉璃压迫。那足以令死侍群惊惧的东西就是风间琉璃,当极恶之鬼暴露出他的真面目时,嗜血的凶兽们也瑟瑟发抖。
片刻之前源稚生的血管还被燥热的龙血充斥着,此刻仿佛一条冰冷的蛇慢慢地游进了他的心里,身体一寸寸地冷却下去。他来这里之前一直怀抱着渺茫的希望,但现在他明白了,其实很多年之前他的弟弟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名为风间琉璃的恶鬼。
恶鬼借助他弟弟的皮囊回来复仇,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陷阱,猛鬼众凭借残余的势力把蛇岐八家的大家长困死在这间牛郎店里,他纵然能影响全日本的帮会,眼下却只有区区十名手下跟随着他。
真是一场完美的逆袭,如果说蛇岐八家是条八首的巨龙,那么现在它的每个头都被钉死了。
源稚生忽然站住了,缓缓地拉开刀架。心形刀流罗刹鬼骨,他最快也最凌厉的杀手刀,面对弟弟他没有把握,只能把一切都赌上。
但风间琉璃却没有对这个凌厉的起手式做出回应,他默默地看着源稚生,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以源稚生爆发时的极速,只需零点几秒就能发出致命的斩击,但风间琉璃仍然舒缓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长发素白如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夏月间的门刚刚打开的时候他的长发只是垂落在小桌上,片刻之后已经落在了榻榻米上。从外表就能看出他的身体内部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就像在短瞬间畸化出利爪的樱井明。多年来他吞服了无数的进化药,但都没有明显的药效反应,此刻那些药物的药力集中在一起爆发,以暴力的方式推动他的进化。活化之后的龙血正彻底摧毁他的身体,同时重建,他看起来是那么苍白那么瘦弱,但又神完气足,像是一位随时可以上马出征的君王。
黑潮、白浪、咸风,海鸥在水面上惶急地叫喊着,源稚生如铁铸的武士那样凝然不动,娟好如女子的风问琉璃倦倦地靠在小桌上,弱柳扶风,目光迷离。
风魔小太郎和樱井七海焦急地对视一眼,只觉得心脏跳动之剧烈,简直像是要突破胸膛。但他们都无能为力,这是只有皇才有资格说话的场合。
你风间琉璃的眼睛忽然亮了,仿佛一朵小小的火花在他眼底被点燃。
我。源稚生回答。
哥哥风间琉璃起身。他喊源稚生哥哥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稚嫩,那一刻旁人几乎以为他从那森罗恶鬼般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了。
源稚生不回答。
是你杀了我。风间琉璃歪着头,看着源稚生。
只是一秒钟前和一秒钟后,他的声音里再没有那种稚嫩的感觉。原来那只是他习惯的语气,即使变成了恶鬼,他也还是能不经意地用那种少年般的语气说出哥哥
这两个字。
源稚生还是不回答。
多年之后重逢,源稚生想过自己该如何面对那张被岁月改变的熟悉的脸,该以眼泪还是以微笑相贺或者只是倒一杯茶,点一支烟,慢慢地长聊
最后他只能以沉默回应风间琉璃,事到如今已经无话可说,风间琉璃喊他哥哥,他不回答,因为他不是恶鬼的哥哥。
风间琉璃却笑了起来,是那种舞台上的狂笑,素色的和服在笑声中震颤,衣纹仿佛流水。谁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要笑还是在表演,那种笑实在太有戏剧般的张力了,就像是杀人夺国的英雄终于得到了天下,站在世界的最高处肆无忌惮地狂笑,笑那些自不量力挑战他的敌人,如今都已经化成了枯骨,那么的志得意满,那么的目空四海。
煌煌天下,他已经君临最高处,从今以后,再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站着说话。
笑里还挟裹着那么多年的怨与毒,源稚女并没有骗路明非,分别的那么多年里,他既想跟哥哥重逢,又怨恨着他,当年的凄苦在多年的孤独中发酵之后,变成了魔鬼般可怕的东西,深深地藏在源稚女的心底。樱红色的长刀出现在风间琉璃的手中,下一刻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消失了,只有源稚生能看见那个踏风而来的虚影,风间琉璃的速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在王权的领域中他的行动完全不受影响在他发动的那一瞬间,长刀的刀锋仿佛已经指在了源稚生的眉心。
罗刹鬼骨根本来不及释放,这是源稚生最强的杀手刀,用于跟对手抢攻,但是抢攻的前提是你能觉察到对手的攻势。
源稚生无法判断风间琉璃的进攻,那根本就是虚空中的死神把手指点在了你的眉心,他命令你下一刻去死,不需要任何解释,你只能应命而死
所谓极恶之鬼,风间琉璃和他一样,身体里流淌着皇血,而风间琉璃的血统,远远在他之上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什么最强的混血种,正如历史上没有不败的王,王的宿命,总是被新的王打倒
短短的零点几秒钟里,源稚生回想起橘政宗曾经跟他说武士最后听见的声音总是风声,那是他自己脖颈里溅出的血的声音,像是风声那么寂寞。
风声如期到来,带着新鲜的血味笼罩了他,冰冷的刀锋贯入他的胸口,片刻之后刀锋热得像是烧红的烙铁。足以抵抗手枪近距离射击的龙骨状态被一击突破,所有的力量都随着血液流失退却。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无力和无助,就像是飞鸟被猎人的箭洞穿,再怎么努力振翅,也无法改变自己的结局。
原本能够洞穿心脏的一刀,最终只是刺穿了源稚生的胸膈肌,因为执行局的干部们张开双臂扑了上去。他们接二连三地被贯穿,但没有人退后,排在最前面的人甚至试图用手去掐风间琉璃的脖子,而不看自己鲜血喷涌的胸口。他们指望用这种方法来为源稚生争取一点点时间,从源稚生担当执行局局长的时候他们就追随在源稚生身后,直到今天源稚生如他们的愿成为大家长。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执行局的人更信任源稚生,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仍旧相信只要他们争取一点点时间,源稚生就能发出有力的反击。
风间琉璃把头埋在最前面那名干部的胸口,听着血声如风,也听着那颗被长刀贯穿的心脏停止跳动,表情那么沉醉。
他狂笑着撤出长刀,把淋漓的鲜血泼洒在墙壁和屏风上,纵声狂笑,世间再没有那么酣畅淋漓的笑,俯仰天地,纵横捭阖。事隔多年,他终于把皇的尊严踩在脚下,他才是混血种中的天下第一
源稚生没能发出任何反击。执行局干部们用牺牲换回了他的半条命,但他自命无敌的龙骨状态已经被强行解除,如今的状态下他又怎么能伤害高高在上的风间琉璃
他和风间琉璃之间的实际差距是绝对的,就像普通人面对混血种,无从挣扎。这样的他到底还有什么资格去贯彻他心中的正义呢又有什么理由让那些人追随着他,为他去死呢
也许自古以来蛇岐八家就在反复地犯同一个错误,鬼才是白王所期待的后裔,所谓皇,所谓稳定的混血种,只是无聊的弱者。可弱者对强者的暴政,却维持了那么多年。
保护大家长挡住那个疯子风魔小太郎大吼,幸存的干部们冲向风间琉璃,结成看似密不透风但又无比脆弱的人墙想要保护源稚生。
风魔小太郎抓住源稚生,樱井七海殿后,拼尽全力撤向走廊的另一侧。通往消防楼梯的路已经被风间琉璃堵死了,那就只能从常用的楼梯问撤退。从楼梯间撤走要花费更长的时间,风魔小太郎奔跑起来像是披散着长鬃的狮子,他只希望时间还够,眼下的每一秒钟都是用人命换回来的。风间琉璃并不急于追击,他在走廊上信步而行,随意地挥舞长刀,像砍草那样把那些武士般忠勇的干部们变成尸体。黑暗中他纯白色的长发起伏,金色的瞳孔越来越近,恰似夜色中搏人而噬的妖鬼。
放开我你们只是在浪费人命源稚生虚弱地下令,胸膈处的伤口并不致命,但他已经失血过半,风间琉璃在刺穿了他的胸口之后拧转了刀柄,把原本楔形的伤口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窟窿。
死多少人都不可惜风魔小太郎冷冷地说,您在,蛇岐八家的旗就没倒,我们也就仍有希望,旗如果倒了,武士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幸运的是死侍群从风间琉璃现身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只是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他们毫无阻碍地经过楼梯间。风魔小太郎一脚踢开了通往天台的门,直升机就在前面,赶来救援的干部们正集中火力射击滞留在天台上的死侍,试图给风魔小太郎打通道路。此时此刻楼下已经没有哀嚎声传来了,负责争取时间的干部们都已经死了,风间琉璃正踩着他们的尸体上楼,沉重的脚步声象征着死亡的逼近。
风魔小太郎转身把铁门锁死,但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扇铁门,要阻挡风间琉璃大概得用囚禁绘梨衣的那种金库大门。
风魔小太郎一把把源稚生推给樱井七海:爱子带大家长上飞机时隔多年,他重新用爱子这个名字称呼樱井七海,似乎这个女人还是当年那个爱慕老爷爷的少女。
樱井七海呆住了,自从她成为家主以来,风魔小太郎始终对她客客气气,似乎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但这一刻,风魔小太郎又回复到当年对她指手画脚的状态,这个老家伙本来就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他可以很宠爱某个女人,但在她面前总是颐指气使的。
我留下来挡住这个怪物,我已经见识过这个花花世界了,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可你还年轻。风魔小太郎用肩膀顶住铁门,急促地说,一定要保护大家长告诉他政宗先生在神社里留了东西给他
时间已经不容樱井七海多想了,她扛着源稚生去往直升机,走了几步听见风魔小太郎在背后说:当年的事情,也不都是因为我家的老太婆反对,而是你太年轻了我已经太老了,陪不了你多少年,人一辈子总要有个人陪你走到最后,要不然就太孤独了
本该是缠绵的情话,可是他来不及慢慢地说了,话说出来像是机枪扫射:大家都是普通人,这些年爱也爱得乱七八糟的,恨也恨得乱七八糟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猛地回头:别继续恨我了要恨,就恨你遇见我的时候我不是二十五岁吧
雨水淋在他的脸上,那张苍老的面孔纠结如怒龙,雄壮如狮子,可那双眼睛里的神情单纯得就像个少年。
忽然间樱井七海想到很多年前这个老人骑着摩托车来看她的演出,跟年轻人一样顾盼自雄,当年十八岁的她不由自主地就笑了,心说这哪里是黑道宗家的家长呢
走你这个蠢女人风魔小太郎大吼。
樱井七海转过头,在枪火夹道中奔向直升机。她听见背后金属撞击的巨声,可以想象那扇铁门正在崩溃的边缘,只靠风魔小太郎用身体作为门栓挡住它,不让它倒塌她也可以想象风间琉璃手中的刀正一再地贯穿铁门和风魔小太郎那苍老的身体;她心中眼前都是那个老人金刚怒目的表情和淋着雨水的脸,可她就是不回头,她怕自己回头看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脚步。她的头发被风吹散,她咬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牙齿间都是血。
直升机上的人冒着被死侍攻击的危险冲了下来,把她和源稚生一起拉上了飞机,这时通往风魔小太郎的道路已经被死侍群阻挡了。
直升机立即起飞,大厦将倾之际,容不得任何等待,多救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直升机的目的就是要把大家长平安地带出去,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甚至可以把樱井七海这位家长也推下飞机。
风魔小太郎说得对,这就是蛇岐八家的行事准则,任何人都可以被丢弃,死多少人都不可惜,除了举旗的人。风魔小太郎把自己也算在了任何人之列。
源稚生的神智已经模糊,针头扎入手臂的瞬间他才清醒过来,过量的。肾上腺素被注射进他的身体,确保他能够撑过最艰难的一段。
药物把他仅存的体力聚集起来,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下方茫茫的大海,层层叠叠的黑色海浪拍打在各种建筑物上,东京的西面,黑色的富士山变成了红色,滚滚的岩浆正顺着平缓的南坡往下流淌。
下方的天台上,浑身是血的风魔小太郎面对妖鬼般的风间琉璃发动了最后一击,作为忍者之王,他的最后一击竟然不是用怀剑或者忍刀,而是用汽油桶。
这个老人高举着一个燃烧的汽油桶冲向风间琉璃,把手中点燃的打火机扔进汽油桶里,但风间琉璃随手扯过一个铁架子,扔出去砸在风魔小太郎身上,把他和汽油桶一起砸出天台,坠入水中。
爆炸的火柱从海水中冲起,水中的死侍群被火光照亮,如鲨鱼般围着那道火柱游动。
这场战争中,蛇岐八家的第五位家主在那道火柱中战死,风魔家,风魔小太郎。
风间琉璃仰望天空,无声地狂笑,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他的哥哥。
稚女,我们都回不去了么源稚生发出介乎呻吟和梦呓之间的低声。
直升机带着他迅速地离开现场,自始至终樱井七海都没有扭头看那道火柱哪怕一眼,也许她是太坚忍了,也许她害怕自己看了之后就会从飞机上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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