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芬格尔还在吝惜地品味最后的面汤,骤然听到跟自己有关的事情,把脸从面碗里抬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像一只被打搅了进食的仓鼠。他可不想跟伏杀王将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你手下没有别的窃听专家了么恺撒问。
我们要伏杀王将,这种事情怎么能交托给猛鬼众中的人风间琉璃说,卡塞尔学院的人最合适,
你是看中了我的技术芬格尔有点茫然,我还以为你邀请我来店里是觉得我是牛郎的好苗子。
您确实是个牛郎的好苗子但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我还是希望您扮演一个窃听专家。风间琉璃被他说得愣住了。
那你对我的那些赞美也是违心的咯芬格尔看起来很沮丧,沮丧得饭都吃不下去了,听了你的话我还真以为我会在牛郎界大有所为。
非常抱歉,我风间琉璃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别跟芬格尔讨论这种话题,他会把你绕晕的。恺撒打断了他,芬格尔,我现在是这个组的组长,你加入这个组,就得听我的。说,怎么才能避开全频电波扫描
方法很多,比如激光窃听。用一束肉眼看不见的激光打在窗户玻璃上,房间里说话的声音会让窗户玻璃产生细微的震动,这种震动会令激光产生一种被称作偏振位移的现象,通过监测那种位移,就能把对话还原出来。因为不用在屋里安装窃听器,所以电波扫描设备查不出来。芬格尔说,但是这种设备的有效距离只有100米,激光发射器必须位于100米以内。
特别嘹望台的高度是250米,从地面上根本无法监听。楚子航说。
把激光发射器安装在东京塔上呢恺撒说。
那种设备必须有人实时调整,让激光束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打在玻璃上。,,芬格尔说,安装在东京塔上的话,激光束和玻璃表面几乎是平行的。
我倒是有个办法。路明非想起了什么,一边说一边在餐巾纸上写画,然后把那张示意图亮给所有人看。
这取决于天气情况,那么大的东西,天气好的情况下,即使是深夜也不难观测到。恺撒看向楚子航和风间琉璃,明晚的天气预报出来了么
大雨,并有雷暴。风间琉璃说,这个计划可行。
我们要送上去的不止是激光器,还得有个人,芬格尔刚才说那种设备必须有人实时调整。楚子航说。
恺撒忽然扭头,盯着芬格尔的眼睛,语气很严肃:芬格尔,你的体重大概是多少
190磅,满满的都是肌肉哦,可不要小看我在健身房里流汗的成果,这样才能不负这个名字对不对芬格尔没有得意多久,忽然觉察到这里面有问题,恺撒上下打量他,便如审视一头即将上秤的猪。
那我们得找能承重200磅的,这个问题解决了,接着说剩下的方案。恺撒不再浪费时间跟芬格尔解释,反正楚子航和风间琉璃都听懂了,流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别管橘政宗,王将是我们的第一目标,因为他太强也太狡猾,永远都有撤离路线。风间琉璃缓缓地说,只有在无天无地之所,我们才有机会。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在路明非和王将正面接触之后,那个男人的阴影投射在所有人的心里,他超越了人类的常识。人类真正畏惧的并非强大的敌人,而是无法被理解的东西,譬如鬼魂。
通往特别嘹望台的路只有两条,一部高速电梯,还有外面的检修用铁梯。我想请两位分别把守电梯出口和铁梯。风间琉璃说。
他们要秘密见面,东京塔附近难道不会被清场么恺撒问。
清场是必然的,而且他们很可能会用红外线望远镜监视东京塔。雨夜中的气温大约只有十度,而你们的体温是三十七度,无论你们藏在东京塔的哪里,都很容易被红外线望远镜观察到。在那种望远镜里你们会呈现为赤红色的人形。所以你们得藏在地下停车场里。东京塔下面有一栋五层建筑,名叫铁塔大楼。铁塔大楼下方是两层的地下停车场,红外线望远镜无法监控地下层。风间琉璃指着蓝图下方的建筑物。
要清场的话,他们会放过地下停车场么恺撒问。
当然不会,如果我是橘政宗,我会关闭电梯,封锁楼梯闸门和行车闸口。这样地下停车场就被封闭了。风间琉璃说,里面藏着人也没用。
闸门很容易破坏。楚子航说。他当然有资格这么说,在君焰面前,闸门跟纸差不多脆弱。
不是普通闸门,东京塔的所有闸门都是防爆防弹的。它曾是一座电波塔,现在也依然可以作为电波塔使用,如果被敌军或者恐怖分子占据,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东京塔在设计之初就是可以应付军事进攻的。风间琉璃说,但你们可以走电缆管道,自从东京天空树建成,电波塔的工作都移交给天空树了,电缆管道中的电缆已经拆除,可以供人穿行。
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做了,你干什么呢恺撒盯着风间琉璃。
恕我直言,我并不相信加图索君或者楚君能够战胜王将,风间琉璃神情淡然,你们的工作只是把猎物逼到死胡同里去,动手猎杀的人只能是我。
恺撒很想反驳这份不露声色的骄傲,可想到源稚生双刀在手的攻势,委实不是他或者楚子航能单独挡下的,而作为流着皇血的鬼,不难想象在端静如少女的表面下,风间琉璃的进攻性比哥哥还强。
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人,他负责控制东京塔周边的区域,风间琉璃看向路明非,他应该擅长使用狙击步枪,拥有远距离点杀的能力。
路明非赶紧摆手:感谢组织上的栽培和信任,不过你们要是相信我能办好这事儿可是瞎了狗眼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尊重自己的生命啊我这个人最容易紧张,一紧张就会飙烂话,而且手抖,到时候别说点杀了,你给我一挺重机枪我也打不中
恺撒耸了耸肩,没说什么。路明非说得虽然夸张,却未必不是实情,他有些射击天赋,但委实不是什么冷峻的杀手型人物。他平生只有两次超水平发挥,一次是面对赤备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当当两枪放倒恺撒和楚子航。把控场的重任交给路明非,确实有种对自己的命不太负责的感觉。
幸会,君,某种程度上说,我一直期待着我们的相逢。风间琉璃盯着路明非的眼睛,微微一笑。
路明非心说大哥你虽然长得标致也擅长扮演女人可我心里清楚你是个纯爷们,你对我飞媚眼没用啊,要是飞媚眼就能说服别人的话,我不介意飞还你几个
因为我喜欢你的眼神,你的眼神令我敬畏。风间琉璃接着说。
我觉得那可能是因为我有点近视路明非平生第一次被拍这么高端的马屁,有点不太适应。
不,你那不是呆滞,你在躲藏。风间琉璃慢悠悠地说。
路明非一愣。
最宝贵的东西,当然不会是每个人都能见到的东西了,一定被藏在远离人们视线的地方。最凌厉的杀气,也不会是随时都暴露在外的,那么尖锐的东西一定要被藏起来,露出的时候,就是杀人的时候。风间琉璃玩味地调侃着路明非的眼神,所以我敬畏你的眼神,你的眼睛里有某种锋利的东西,随时会刺透那层灰蒙蒙的东西。
风间琉璃的眼瞳明净,仿佛湖底沉着璀璨的星辰,跟他对视让人自惭形秽。路明非渐渐地有点扛不住那种压力了,低下头去看着桌面。
他听不懂风间琉璃在鬼扯什么,只觉得自己被耍弄了。他确实在躲藏,但他要藏住的只是混杂着自卑和无奈的某种情绪罢了。他一直都是很善于躲猫猫的人,上高中的时候他用说烂话来隐藏自己跟大家之间的疏离感,伪装得好像没有觉察大家鄙夷的目光,现在他用贱格来掩盖自己的感情,因为大家都觉得一个贱格的人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感情,也就不会觊觎别人的女孩。他一直在扮演一个满嘴烂话、好吃懒做、无所事事的贱人,想着也许这样的自己能稍微讨别人喜欢一些。
他心里隐隐约约地讨厌那个真实的自己,那个敏感狡猾、孤单无望、患得患失,却又无能为力的死小孩。
什么杀气,什么让人敬畏的眼神,都不过是对他的取笑。他想隐藏的只是这么糟糕的自己罢了,为什么还要残忍地揭穿呢人艰不拆啊,他已经藏得很艰难了,为什么还要拆穿呢
王将给橘政宗打电话,恰恰发生在上杉绘梨衣回到蛇岐八家的时候,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你想过么风间琉璃幽幽地问。
路明非一惊。
这么多年来,橘政宗辛苦地养育那个极恶之鬼,她在这场复活神的大戏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呢如果我们能阻止一切,她就是安全的;如果我们没能阻止,也许她这颗棋子就会被动用。换句话说,解决了王将和橘政宗就能确保那个女孩的安全。这个理由,足够劝说君加入我们么风间琉璃微笑。
他对路明非很感兴趣,只因为那张照片上的一个眼神。但他说不清那种感觉,他只知道路明非在隐藏。路明非是一个有戏的人,这是风间琉璃的直觉。
一个有戏的人和一个没有戏的人,风间琉璃一眼就可以分辨,他自己就是最好的演员。他确实是在试探路明非,想用压力逼他流露出真实的一面。
好吧,我加入。沉默了好久,路明非闷闷地说。
风间琉璃达到了目的,可又有些失望,路明非的回答似乎是迫于无奈,并不像风间琉璃想象的那样,当狮子被人闯入领地时,会忽然从慵懒的猫科动物变成致命的凶兽。路明非一直低着头,风间琉璃也没法欣赏他的眼神。
没有别的问题的话抓紧时间休息,今天会是很长的一天。恺撒拍了拍掌。
是啊,这漫长的一日,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风间琉璃感喟地说。
楚子航把汤碗摞起来放进托盘。就在托盘从吧台上挪开的瞬间,风间琉璃忽然怔住了,只觉得一道寒流穿透了身体,仿佛恶鬼在盯着他。这种感觉在他身上只发生过少数的几次,每次他回头都会发现王将悄悄站在自己身后。
他立刻起身,警觉地四顾,却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人。他低下头来,目光触及用墨晶玻璃做面的吧台,这才忽然醒悟那种恶寒的感觉从何而来。几秒钟之前,路明非正低着头,从墨晶玻璃的反光中看着自己。
那岂止是狮子被侵犯了领地,那根本就是某个恶鬼在借助路明非的眼睛凝视自己
风间琉璃缓缓地打了个寒战,可路明非已经起身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