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裕道:“你以为你每回犯了错,耍耍小聪明,就没事了吗?不就仗着我们在意你。璨璨,你当真被陆琮宠得变了性子,再也不是我认识的妹妹了。”
姜令菀没有再继续说,心里难受的厉害,只想快点见到陆琮。
没有什么人,会一直一直的纵容她,再爱她的人,也有耐心消耗殆尽的一日。
这世上,也只有陆琮,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毫无保留。
比亲哥哥更甚。
姜令菀从小就没心没肺,能让她伤心的人,也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这回,姜裕的一番话,让一个没心没肺的她,坐在马车里,哭了整整一路。
她反复想着哥哥的话,想着这五年来,和陆琮的点点滴滴。
她想见到陆琮。
只是没想到,会被纪涟漪的人掳走。
当初纪涟漪不过令姜令菀不舒坦了一小会儿功夫,她的确没将她放在眼里,可纪涟漪得知,是因为她令姜令菀不悦,陆琮才不念着往日的情分,设计害她,令她名声尽毁,只能远嫁。
既然陆琮这么宝贝她,那她就将她毁了。
姜令菀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纪涟漪,却是从小习武、武艺不输男儿的。
她手里拿着匕首,一刀一刀将这张清艳绝伦的脸划得血淋淋。
姜令菀喊疼,拼命挣扎。
纪涟漪是个极端性子,看着她,道:“别叫了。就算现在陆琮来了,她也不会要你。”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镜子,给她看她现在的模样。
姜令菀一双眼睛先前已经哭肿了,如今看着镜中的自己,登时惊骇不已。
纪涟漪道:“你瞧瞧,成了这个鬼样子,我若是你,早就自己去死了。”
也是。
她若是活着,横竖生不了孩子。陆琮因她和荣王吵架,哥哥心里也就只有周琳琅,对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
如今,连容貌都毁了,为何还要再拖累陆琮?
她就是懦弱,不想面临之后得场景。就算陆琮还要她,她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挥霍他对她的宠爱。
姜令菀发髻已乱,髻上的牡丹金簪落了下来。她侧眸,看着金簪。那是陆琮亲自给她选的,那时候她就想:这个糙汉子,眼光倒是好了一回。
姜令菀没有半丝犹豫,拿着簪子狠狠的刺向心口。
很疼,疼得她想快点死。
她没什么好的,死了也没关系。
陆琮这么年轻,她死了,还可以再娶嘛。
纪涟漪也有些懵了。
她断断没想到,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性格居然这么烈。
等姜令菀闭上眼睛的一刹那,陆琮才找到了人。
他看着妻子,而后才上前,疯了一般,连着捅了纪涟漪数刀。
“哐当”一声,沾着鲜血的剑滑落,他颤着手把妻子抱在了怀里,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她的身子还是软的、温的,可再也不会冲他笑、冲他撒娇。
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
陆琮抬手抚着她的脸。
虽然已经认不出本来的样子,可在他的眼里,却始终是最美的。他一直都不知道,他为何就看上她了,甚至连好友都问过他,究竟是为什么。
栽了就是栽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他可以不要孩子,可以不要她亲手为他做什么,可以不计较她曾经有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他统统都不要了。
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只要她开开心心留在他的身边。
陆琮低头,看着她手里握着的金簪。他懂她,懂她有多在意自己这张脸。
陆琮抱着她,喃喃道:“有什么要紧的?璨璨,我平日里教你的,你都记到哪里去了?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他拿过金簪,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了两道。
陆琮把人抱回了家,在拢玉院,待了整整三日。
之后将妻子放进了准备好的冰棺之中,并未下葬。
陆琮又将先前收养的,一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领遗孤收养,改名陆修。
陆琮把陆修带到了冰棺前,道:“这是你娘亲。”
陆修不过五岁,可生得懂事聪慧,不去问他脸上的两道伤痕是从何而来的,只乖乖巧巧的认爹,然后跪了下来,冲着冰棺里的女子叫了一声:“娘亲。”
陆琮看着里头的妻子,道:“璨璨,你看到了吗?你也是娘亲了。以后……可不能比修儿还不懂事。”
她先前见过修儿一面,还是笑吟吟的和他说:“修儿真是可怜,不过小小年纪,还真懂事。今天还请我吃桂花糕了呢。我忍不住吃了两块,今儿晚膳要少吃些才好,不然得长肉了。”
她虽然不喜周琳琅,可对姜裕和周琳琅的孩子却很是疼爱。只是这个小侄儿,终究是听自己娘亲的话,对这位热情含笑的姑妈不理不睬,甚至出口伤人,骂她不会生。小孩子哪里懂这些,都不过是大人教的。
那日姜令菀很难受,见了当时还叫卫修的陆修,才在这个可爱懂事孩子的面前,找回了一点宽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得很开心。
那时候,陆琮见他们相处愉快,就已经起了收养的念头。打算再等两年,就和妻子提一提。
一月后,永安侯府纪氏一门因谋逆罪入狱,承惠帝看在太后的面上,将纪氏一门流放,不料在流放的途中,惨遭杀害,无一生还。太后得到了消息,大病一场。
陆琮亲自请命,卸去一切军务,承惠帝知陆琮丧妻之痛,便恩准他回府,等过段日子,再重新回来。
只是此后的几年,陆琮再无踏出荣王府半步。
十年后,当时已经是荣王的陆琮病逝。
荣王府的世子陆修,亲自送陆琮下葬,并将冰棺之中的母亲姜令菀与其合葬。
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有其父的风范,小小少年,沉稳内敛。
陆修跪拜双亲坟墓之后,才起身回了荣王府。
爹爹将荣王府教给了他,他务必要担起这份责任。
只是他忽然想到,那日爹爹临终前的事情——
陆琮闭上眼睛之前,陆修一直陪在爹爹身边,见他断了气息,手里捏着的荷包落在了地上。
荷包只绣了一半。可他知道是娘亲做的。就一块儿放了进去,等着娘亲,将剩下的一半给爹爹做好。
·
那个宝蓝色锦绸荷包,是陆琮自姜令菀走后,才在卧房的衣柜中找到的。
上头沾着一点血迹。
他几乎可以想象她做荷包时不小心戳到指头的场景。
“……呀,太疼了,还是明儿再做吧。”
那是他在妻子走后,第一回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