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早已参加工作好几年了,并在省城有了自己的房子,这次带父亲去看了省城的世界,父亲算是开了眼界。
父亲说,外面的世界就是好啊。
我说,那你们也搬过来一起住吧。
那你哥嫂,还有孩子怎么办?
你看你都多大的年纪了,不用替他们着想了。
活一天就得想一天,谁让我生了你们俩。
我默然。我知道再争论下去,父亲也是不会轻易服输的。直到现在谁要是和他当面说起哥哥上学的事情,他还是一卜楞脑袋:人的命,天注定,老大就是种地的命。
有一次哥哥对我说,你说咱们家要是出了两个大学生,咱爹会是什么样子?我说,还不得高兴疯了。哥哥说,你错了,要是真出了两个大学生,得把他累死。我看着一脸平静的哥哥,他的思路的确与众不同。
但是现在,哥哥“老”了,尽管他不承认,但是在我面前,他永远会有一面镜子。
父亲也老了,他的固执变成了沉默,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玉米地,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让他心事重重。
我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要不是哥嫂的尽力挽留,我可能早就返城了,虽然这里曾养育了我,但是我知道,自己的世界在外面。
临走的前天晚上,父亲忽然神情凝重地喊住我,说,你跟我来。在没人的房屋后面,父亲垂下眼帘,对我说,老二,爹想求你一件事情。父亲的声音很小,小到我用心才可以听出他一辈子头一次用一个“求”字来跟他的儿子说话。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以后能不能在城里给你侄子找个学校,这是一万块钱。父亲费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这事我和你娘都商量好了,先别让你哥知道,你也别说当爹的偏心眼,你哥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你侄子不能够再这样了,也算是爹还你哥的债了。
我看着父亲苍老的脸颊,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热浪。我把钱又放进了父亲的口袋。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