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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一中的高三年级共有三十个理科班,而在这三十个理科班之中,又有三个出类拔萃的尖子班。
夏林希所在的高三(三十)班,正是理科尖子班之一。
班上的同学都是好苗子,学校领导对他们寄予厚望,盼着他们为校争光。
像蒋正寒这种曾经名列前茅又忽然一落千丈的学生,难免会受到特殊关照,通常给予关照的那个人,就是他们雷厉风行的班主任。
班主任扔了蒋正寒的书,脸色缓和了不少。
课间走廊吵吵闹闹,只有这一块安静得吓人。
“该讲的话我都讲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何老师对着蒋正寒说,“你如果真的不想学习,可以,你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不参加高考,我立马把你调到普通班。”
蒋正寒半低着头,观摩地板上的瓷砖。
何老师抬手搭上栏杆,目光均匀地落在三个人身上:“今天上数学课,你们几个在听吗?夏林希是年级第一,她会了不需要听,你们剩下的三个人呢?肆无忌惮,谈笑风生,没有一点做学生的样子。”
张怀武咽下唾沫,端正态度道:“何老师我们错了,以后上课都会认真听。”
“好了都走吧,”班主任摆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条烟,“我讲这些话,我自己都烦,不过只要你们能听进去,我讲多少遍都行。”
说完,他拿起打火机点烟。
学生们都离开了,又走过来一个年轻的老师,那老师看了一眼楼下,笑着问道:“何老师何必呢?学生看一本课外书而已,这就扔掉了?”
“我当了十年班主任,不是一开始就扮黑脸,”何老师答道,“我发现软硬兼施没用,学生们总以为我会软下来,和颜悦色也没用,没人会当一回事。”
他将烟灰弹到走廊的垃圾桶里,咳了一声又说:“我们省一年七十万考生,录取名额有多少,重点大学的录取比例,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最低。”
何老师看着楼下,继续开口:“再看看我们学校里,家境好的都去了国际部,有远见的都去了竞赛部,保送名额给我们尖子班留了多少?”
他吞云吐雾,皱着眉头说:“高考是什么,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我不把他们逼得紧一点,怎么能得到最好的成绩。”
蒋正寒踏着烟味走回了教室,广播正在播放眼保健操的音乐,同学们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紧闭双目做着眼保健操。
蒋正寒站在门口停顿了两秒,转身飞一般地跑下了楼梯。
顾晓曼问:“蒋正寒又发什么疯了?”
“肯定是去捡书了,”张怀武回答,“你们不知道,那本《算法导论》,真的是正哥的宝贝,128元一本,正哥在新华书店原价买的。”
他叹了一口气:“昨天的值日组长是谁啊?怎么任由同学把书交给班主任,这不是害我们吗?”
顾晓曼斜眼看向夏林希。
昨天的值日组长,正是夏林希本人。
夏林希没进教室,她跟着蒋正寒下楼了。
高三教学楼共有五层,毗邻一片小树林,书是从五楼扔下来的,刚好砸进了树林里。
江明市的夏天向来炎热,自从八月中旬开始,每一天都是高温橙色预警,小树林中凉荫消暑,却一向鲜有人至。
原因无他,只是这里蚊子比较多。
蒋正寒低头找书,双腿都被蚊子叮了,肿起来几个大包,非常的痒。但他挠都不挠,一派超然物外的姿态。
直到夏林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看到了,在花坛边。”
蒋正寒转过身,瞥见了夏林希。
她弯腰捡书,校服的裙摆遮过了膝盖。
这大概是蒋正寒十八年来,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独处,尤其这位女生还帮他捡书。他心中十分感激,但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就冒出一句:“这里有蚊子。”
“啊?”夏林希把书递给他,“你说这个干什么?”
蒋正寒接过书,随手去牵夏林希:“此地不宜久留,我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夏林希低头看着他的手,见他食指的指节上还趴着一只蚊子,她索性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瓶风油精,二话没说扔给了他。
蒋正寒接住风油精,觉得自己承了一个人情,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寻思着以后要找一个机会,送夏林希一瓶花露水。
夏林希身高一米七,比蒋正寒矮了十几厘米,为了方便对话,她踩上了台阶:“昨天我是值日组长,有人捡到了一本书,我没当一回事……”
“没关系,”蒋正寒说,“这本书我看过很多遍,买来是为了作纪念。”
墙角树荫浓密,当空阳光一洒,遍地都是虚浮的光影,他随手翻了翻破落的书页,半开玩笑地说:“被班主任这么一扔,纪念意义更大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带着一目了然的友善,莫名增加别人的好感。
夏林希心想,也许今天早上班主任说得没错,蒋正寒将来可以去做一个模特,他这么一笑,隔着屏幕都很引人注意。
眼保健操奏响尾声之前,夏林希回到了教室,又过了一会儿,蒋正寒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相隔一段时间进门,没人觉得他们刚才在一起。
蒋正寒坐回原位,张怀武还在轮刮眼眶,他从手指的缝隙中偷看书页,瞧见整本书都摔得稀烂,几乎想象不出原来的形状。
蒋正寒掏出胶水,试着拼凑残缺的纸张,但是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128块钱的一本书,就这么废了,”张怀武问,“不过这些编程算法,到底有什么好玩的,让你这么喜欢?”
蒋正寒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学。”